“帮我个忙，别给他治疗……”越扬回头看着祈月，“如果你非治不可的话，我会再打他一次！”

    说完他就拎着那半截木棍走进了村子，围观的人全都非常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以往他走在村子里，总能听到别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而这一次，从他殴打那个人开始，一直到他走进村子里，全程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没有了那些刺耳的议论，也没有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人们溢于言表的畏惧。

    这种感觉……不错。

    当晚，越扬就跟着祈月一起，住进了村民们为祈月准备的房子。

    他们几乎一整晚都没有说话——准确地说，是祈月以近乎回避的方式拒绝跟越扬进行交流，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提起傍晚的事。

    这件事一直梗在他心里，怎么都过不去，但偏偏他又没办法关于这件事去跟越扬说些什么。

    因为他没有对越扬说教的立场。

    即便他现在立刻向越扬坦白亲生父亲的身份，他也依然没有这个立场。

    越扬过去整整十四年的人生，他从未出现，也从未参与过，所以对于越扬而言，他就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神仙叔叔”。即便现在越扬依赖他，敬重他，他也依然没有这个资格去指点越扬的人生。

    而且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错过的时光之所以昂贵，就是因为它不可追。即便你愿意花上数倍的时光去弥补，很多时候也未必能得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对于已经活过九百多个岁月的祈月而言，这些道理他再清楚不过，只是当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无法面对。

    当晚祈月一夜未眠，想了一整宿之后他也算想明白了，越扬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无非是因为遭受了太多的痛苦。既然他现在没有立场教育越扬，那至少他可以做到尽可能地将越扬保护好。

    他跟越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他能看出越扬的本性绝对不坏，只要不再让他遭受这样的伤害，他相信越扬也不会想要主动去伤害别人。

    天一亮，祈月就带着越扬出门，准备帮着人们尽快将村子重建好。没想到刚忙活到中午，就听到村口守卫吹响了敌人来袭的号角。

    祈月跟越扬在人群的簇拥下赶到村口，一眼就看到一大群人已经从螺谷的方向涌到了他们跟前，粗略估计少说也有几十人。

    在那群人的最前排，越扬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冬星，而且那个叫苍星的人也在。

    看到这么多人来势汹汹的样子，村民们都有些畏缩，祈月回过头低声安抚着众人：“不用担心，他们伤害不了你们的！”

    “祈月！”冬星哼笑一声，“果然是你搞的鬼！”

    苍星走上前：“祈月长老！之前你亲口说过，我们两族的恩怨已经结束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像之前承诺的那样去其他世界找你的族人，反而留在星原处处妨碍我们？”

    “因为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冬星问：“什么事？”

    祈月看了眼身旁的越扬：“帮他父亲报仇！”

    这话在冬星听来无异于是在故意挑衅，但在他发作之前，苍星抢先一步接过了话头：“这么说，昨天你突然出现在我族领地将他带走……并不是偶然？”

    “没错，我确实是专程去接他回来的！”祈月停顿了片刻，“他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

    “故人？”苍星边推测边说，“你的故人，应该不大可能是星原人吧？如果你说的故人是跟你同族的人，而他又生出了没有月纹的越扬，那就说明他双亲的另一方……没有月纹。”

    祈月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而这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能逃过苍星的眼睛：“看来我猜对了！我之前就在想，假如你真的想要跟我们作对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在这些村民们身上全都打上他这种‘隐形’的月印……现在看来答案很明显了——他身上的月印并不是后天出自你们月辉族之手，而是与生俱来的！”

    在越扬跟祈月讲述自己的遭遇时，祈月已经了解到了他身上带有“无法察觉到的”月印这件事，当时他也是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其中的原因，没想到苍星这么快就分析了出来！

    苍星继续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双亲的其中一方在孕育他的时候身上应该带有月印，这才导致他生来就拥有月印的庇护！而既然那个人能被打上月印……”

    那就说明他/她必定是个星原人，因为月印这个魔法是没办法用在星野的两族人身上的。这一点祈月跟冬星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便苍星没有把后边的话说出来，他们双方也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冬星听到这也后知后觉地有些震惊：“月辉族跟星原人……？哈！你们月辉族一个个装得那么高贵，居然还能看上这么脏了吧唧的星原人？嘁……真恶心……”

    苍星看着越扬：“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长着跟我们一样的獠牙，却收不回去，也不会用它吸血……我说的没错吧，祈月长老？”

    越扬从一开始就听得云里雾里的，低声问祈月：“他们在说什么？我父母其中一方……是你的族人？我妈妈是你的族人？”

    祈月低声回应：“当然不是。”

    “那我爸爸……”

    “也不是！别听他们胡说！”祈月打断他之后，上前一步，“你们这次来，不会就是为了探究他的身世吧？”

    “当然不是！”冬星说着斜勾起嘴角，星剑已经握在了手里。

    但在动手之前，苍星还是决定再交涉一次：“祈月长老，你身后的这些人虽然都被你打上了月印，但你身上可没有！按你之前说的，我们两族的恩怨已经结束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选择留下来，只要你保证今后不再妨碍我们，我们也不是非要对你赶尽杀绝不可的！”

    这次苍星倒是难得真诚了一回。祈月好歹是月辉族的五大长老之一，真跟他动起手来，就算最后能赢，他们也一定会付出相当的代价。如今星原和星野已经全都握在他们手里了，祈月孤身一人又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苍星确实是不太想再冒险跟祈月开战了。

    “可以！你们把杀害他父亲的人交出来，我立即带着他离开！”

    这个条件祈月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来的。在他看来，苍星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就是不想再让自己的族人出现伤亡。既然如此，用一个杀人凶手来交换他们族群的安宁，怎么想都比他们双方杀个血流成河要强——即便星光族肯定不会认为杀害星原人是什么错事，但他提出的这个条件应该依然值得他们考虑。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冬星听完之后立即嗤笑一声：“我就说跟他没得谈！”

    身后的村民们听祈月说要离开全都大惊失色：

    “祈月先生！你别丢下我们啊！”

    “对啊！你走了我们就死定了啊！”

    ……

    没等祈月安抚他们，冬星已经抬手打了个手势，很快，一个被星锁捆住的星原少年就被从冬星身后的人群中推了出来。

    “阿牛……”越扬皱起眉头。

    身旁有人听到，连忙说：“哎，对啊！那不是阿牛吗？他不是也被祈月先生施了法术，怎么会……”

    祈月低声问：“你认识？”

    越扬盯着阿牛看了一会儿：“……只是认识。”

    “如果你执意不肯离开星原，那在解决你之前，我们就必须得想办法先解决掉月印的问题……碎星！”

    冬星一声呼唤，身后立即走出来一个双眼通红，獠牙毕露的男人。

    由于没有了猎食的限制，这一个月来，冬星一直在鼓励族人多去星原猎食，并尝试掌握血纹魔法。因为即便摆脱了月辉族的制约，血涌对他们而言依然是一个问题。一旦染上血涌，失去了使用星纹的能力，他们就只能依靠其他族人才能活下去。

    但如果他们都能掌握血纹的话，以后就算染上了血涌，他们依然可以利用血纹的力量自食其力——就像以前的垣星长老那样。

    而眼前的这个碎星就是近期刚刚掌握了血纹魔法，进食的频率已经相较之前大幅缩短。最近又到了他进食的时间，却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月印而迟迟没能进食。如果月印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他一直吸不到血就会越来越狂躁，与其被渴血的症状活活逼疯，不如豁出这条命去搏一把。

    于是他主动请缨，准备替大家试试水……

    “我们今天就一起来做个实验！看看你的月印……到底能不能拦得住血纹！”

    冬星话音刚落，碎星就用星纹划破了自己的掌心，紧接着又转换为血纹，将自己的鲜血凝成了一把剑。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犹豫地挥下血剑，砍下了阿牛的头颅。

    阿牛的尸身倒下了去，鲜血汩汩地从他被切断的脖子上涌出，而除此之外，画面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碎星的变化，然而几秒钟过去了，碎星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我……我没事……族长，我没事！我没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发现自己还安然无恙地活着，碎星开始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临崖村的村民们顿时惊恐地畏缩成了一团。

    冬星笑着向祈月摊开双手：“看来这下……问题解决了！”

    他身后的星光族众人全都开始跃跃欲试，只等冬星一声令下，就冲上去用血纹把那些碍事的村民全都撕碎。

    碎星终于停止了狂笑，拎起地上的尸身开始享用他垂涎已久的鲜血盛宴，可就在他一口咬上去的时候，纯白色的烈焰突然爆燃起来，顷刻间就将他完全包裹了起来。

    冬星等人惊得连连后退，他身后的族人们试着去熄灭月焰，可几番尝试下来全都没有效果。

    不一会儿的工夫，碎星就在哀嚎声中被烧了个干净，连片灰烬都没能留下。

    冬星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可以用血纹击杀，却不能吸食他们的血……”苍星根据现有的信息冷静地分析着，“月印会对星纹起反应……是因为碎星的体内依然存在着星纹的缘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染上血涌的人是不是就可以了？染上血涌的人星纹会褪色并失去原有的作用，按理说就等同于没有星纹了，这样的人猎食带有月印的目标时，是不是就不会触发月焰了？

    跟月辉族决战过后的这一个多月里，他们族群中已经有两个人先后染上了血涌。回头可以试着说服他们来尝试一下……

    在苍星盘算这些事的时候，冬星已经用血纹将阿牛泼洒在地上的鲜血在手中凝成了一把血剑：“就算不能吸血，杀总是可以的！”

    他将血剑向前一挥，身后的族人们顿时向那些村民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