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个月，你就要去参加天恒书院的大比了，大比结束以后，也是我和你母亲离开这里的时间。”

    王玄温和的声音缓缓传入王宇的耳朵，回荡在书房里。可能是因为话题的沉重，王宇，兰苕，安歌都没有说话。

    王玄声音拔高了几分，“你们大可不必这般模样，尤其是宇儿。这是我们必须选择的道路，也是唯一的道路。宇儿，你还记得前几日我和你说的为什么要让你自己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要得真知，还到世间。”王宇看着王玄说道，王玄正欲说什么，旁边的安歌却用它那小孩子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如此严肃的道理，让安歌说的如此可爱，让王玄一家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屋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很好很好啊，你看，连安歌都懂得这样的道理了，可喜可贺啊，哈哈哈……”王玄笑着说道，安歌觉得自己被夸了，更是昂起头颅，在兰苕怀里蹭了起来，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笑过以后，“今天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和刚刚安歌说的那句话有关系。”王玄看着王宇说。

    “我们人族如今的状况是什么样子，我之前和你讲过了，但那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表面的呈现。今天我要和你说的便是深层的原因，我原本考虑不对你讲这一点。因为我觉得我对你的教诲和书里的道理，足够让你在短时间内不被外界所污染，至于长远的事情，哪怕我天天在你身边也是无法控制，需要你自己经受住外界的考验。但是我和你母亲思前想后，对这件事情讨论，觉得还是要和你讲这一点。今天你只需听我讲，不必回答我，也不要再问我其中的原由，你只要认真思考即可。”

    “你现在已经算作踏入了修士的门槛，但是又尚未真正开始修道。我们修士所修的道，是从天地之道中领悟而来的。从这种领悟中，创造出了修炼体系，创造出了术法神通，创造道法至宝。其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器者，分两类。第一类是可被我们所感知到的，比如我给你的那把方天戟，比如我们此刻坐的椅子。另一类是无法直接感知但是可以经验到的，即是各个种族的道。各个种族的道并不是天地之道，而是从天地之道中感悟而来，经过改造和实践的道，可以说是经验之道。就我们人族而言，如你所读到的书上的道理，如现在遵循的礼法，如各个宗门的宗法宗规，都是先辈感悟真正的天地之道后留下的自己的道。”

    “而真正的天地之道是形而上者的，是不可被直接感知到，不可被经验到，超出感知和经验之上的。器者，行道之资具也。一切一切的器，都是从天地之道中感悟而创造出的。一切文明的创造物，都来自对天地之道的领会。创造器的目的，是为了行天地之道。”

    “修士的修炼体系也是器，是无数先辈领悟天地之道而后创立的，一个个境界，也不过是先辈的划分，但是我们修士所要修的道，应是天地之道，而不是先辈们的道，不是先辈们的所创造的器。但是先辈们所创立的修炼体系这个器，经过时间的推动，它在演变着，到了如今，它本身成了被追逐的对象，成了被取利的手段。当器演变到了这一步，就已经不再是行道的工具了，成为了阻碍天地之道的障碍。”

    “器成为了目的本身，便是见器失道！”王玄神情肃穆，周身散发碧色光芒，仿佛其所言便是浩然之道，便是天地之道，身后虚影再次浮现，传出一阵阵奇异的波动。

    一旁的兰苕见到这一幕，十分诧异，她深知王玄多年来修为虽一直都有精进，但未有突破，而眼前之景，明显是因为王玄对王宇传道，引起了自身道意的波动，这乃是大机缘。修道之人自身道意的波动实属罕见，对自身有极大的帮助，修为高深者若在闭关破境时有如此机缘，破境之概率将大大提升。若有人能在他人道意波动时参悟道意，则有巨大的启发作用。而散发波动之人修为越高，启发他人的可能性就越高。

    兰苕赶忙从自己的识海中拿出了一件银色的网状宝物，朝外一扔，便银光大起，宝物便笼罩住了书房，使外界无法察觉到一丝波动，将这道意的波动局限在这书房之中。

    安歌也感受到了这种莫名的波动，被这种波动感染，陷入了沉睡，这让兰苕也多看了安歌一眼。而后，兰苕自己凝神体悟道意波动。

    而王玄和王宇两人不需要什么举动，他们一个是传道者，一个是受道者，都沉浸其中，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只在体悟之中。

    “如今人族，便是将先辈创造的修炼体系当成了目的，而忘记了原本所修之道。为了不断追求修为的突破，追求境界的攀升，做出一些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的行为。追求修为和境界原本是对的，因为我们这个种族要在星空存活，要保护我们的族人。可是，以人性的丧失来换取的修为的增长，这样的修为有什么意义？从最低的太霄境到神霄境，莫不如此，没有人还记得修士修道的意义。这样的强者，对我们的文明没有任何推进作用，更多的是迫害着无数无辜的族人，当我们的种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如何指望这些人挺身而出，为我们的种族争取生存的希望？所有人都变成这样，让我们的种族如今已经狼藉一片，让我们的种族濒临支离破碎，这一切的原因是来源我们族人自身的问题，我们种族将被我们自己破坏，撕碎，直到灭亡。”

    “我们夫妇在这片星空闯荡了很久很久，久到你难以想象时间的长度。这过程中，我和你母亲见了太多太多的恶人，也杀了很多很多的恶人，以至于曾被恶人背后的势力疯狂追杀，数次生死一线，陷入绝境，但是我和你母亲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后悔坚持了正确的事情。这天地间的事情，是有对错的，而不是可以靠着强大的实力就为所欲为的。有的人说我这样的想法是迂腐的，修为强大就应当自由自在，恣意妄为。可是如果强者的自由是以弱者的失去自由换来的，这样的自由又有多少人才可以拥有？自由自在是每个人都想追求的，可是如果一个人的自由是以无数人的痛苦和血泪堆砌起来的，用自由当做一面旗帜来迫害别人，我宁可不要这样的自由。”

    “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那么终有一天，灾难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等整个种族终被由内而外的危机灭绝，那一天将是所有族人的灾难降临的一天。就凭我们一家三口，或许对这腐烂的现状做不了惊天动地的改变，但是我们作为修士，要坚持自己的道，也坚持天地之道。要记住，人终有寿尽之时，道之长存。我和你母亲之所以要对你讲这些，就是因为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也变成这样的人，如果说你最后变成这样一个人，虽然你是我们唯一的子嗣，我也会亲手灭杀了你，我宁可承受钻心之痛，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很快你就要自己开始在这神武大世界历练，要自己踏入这修真者的世界。我不求你现在就对我给你讲的道理大彻大悟，融会贯通，我只希望当某一天你面临选择，面对困难的时候，能想起我说的话，能为你指示一个方向，让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和你母亲不求你成为威震星空的英雄，但我们希望你成为一个合格的族人，或者更进一步，成为一个真正的修道者。”

    王玄说完这些话，慈爱地看着王宇，他看到王宇削瘦的身形，知道王宇很快要一个人开始闯荡，面对那些他曾经面对过的事情，他却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流下了眼泪。

    王宇听着父亲的话，崇敬地看着王玄，他看到王玄期盼的眼神，知道王玄很快就要带着母亲离开他的身边，去做他无法想象的事情，他却不知道，他自己流下了眼泪。

    他们都不知道，从感悟中醒来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兰苕，也流下了眼泪。

    道意的波动结束了，但是它的波动永远的留在了王玄一家的心里，或者说是，这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留在了心里，时时刻刻都在心里散发着波动。

    迈出屋子的那一刻，王玄清晰的感到自己的修为突破了一步，而上一次突破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兰苕也察觉了这一点。

    王宇看着屋外刺眼的阳光，想起一个月后的大比，原本的压力也已经烟消云散。

    距离离别和大比还有一个月，王宅中一片祥和宁静，仿佛接下来的很多日子，会和过去的很多日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