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不过片刻，便被王冲打破。

    “你可知北梁术士，为何千里迢迢追杀欧云若至瓜州，不惜犯下血案。”

    楚云闻言，立即疑惑反问：“为何？”

    王冲笑容敛去，道：“一封羊皮卷。”

    “欧云若曾是楼兰楼兰国行商之人，曾在一月前，在楼兰城偶得一封羊皮卷，不曾想惹下杀身之祸。”

    “十日前，北梁人一路追寻，在前往大乾陇右道的路途中，成功截杀欧云若，历经一番厮杀，其所在商队悉数身死，只有欧云若跳入大江才侥幸活下。”

    “之后隐姓埋名加入一支前往鄯州，做皮草生意的楼兰商队，后经瓜州休憩。”

    “当日他前往古坊医馆治伤时，已发现北梁人踪迹，故而于富贵客栈找到一处地窖。而就在他发现地窖的时候，小乞儿方有明在此时偷爬入内，欧云若不得不提前进入地窖躲藏，后于缝隙中看见小乞儿躲在水缸内。”王冲向着楚云，娓娓道来。

    “随后，北梁人深夜杀来，十一人被直接震断心脉，后四人因欧云若失踪，被拷问无果后，方才被虐杀。”

    “之后搜寻过程中，发现小乞儿，说来那欧云若还感激小乞儿，若无他躲在水缸，他极有可能被发现。之后，北梁人便前往唯一接触过欧云若的医师莫仲，也是因为欧云若的原因被杀。”

    “而欧云若则在清晨时分，逃出客栈，却被埋伏在客栈外的北梁术士完颜宏发现。”

    “尾随动手时，被一女鬼所救，而那女鬼三日前的晚上，曾与你一同出现搏杀完颜宏等北梁术士。”王冲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楚云，继续说道。

    “欧云若被那女鬼困于花船，完颜宏等另外两名术士到达后，于三日前夜，布下天罡破妄阵，以至阳之火企图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入黄泉路寻花船夺欧云若。”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就是很好奇，那女鬼抓欧云若，可又把他放了，你知道是为何吗？”

    “我该知道吗？”楚云睁眼说瞎话，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王冲点点头，道：“那倒也无所谓，至于那封羊皮卷......”

    “咚咚！”

    有鼓声自天边传来，绕梁不绝，修为稍差之人，闻之则灵力沸腾。

    这是独属于巡夜人的羯鼓音。

    有驱邪避魔，可测阴气、与妖气。

    就如此时的油纸伞，鼓音环绕，如有气浪翻涌。

    而油纸伞却无动于衷。

    王冲似无所察，瞭望鼓音的方向，道：“无碍，那里有我巡夜司同僚正在解决完颜宏留下的残阵。”

    “天罡破妄阵留下是个祸患，于黄泉路中，如一道火光，可吸引阴间苦海生物上岸，残害阳间百姓。”

    楚云闻言，疑惑反问：“黄泉路可以关闭？”

    他只知道，黄泉路被天罡破妄阵照亮，却不知也可闭上。

    王冲露出惊讶的表情，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呵呵，北梁八脉术士能强行于黄泉路点起一把火，我巡夜司自然也能将其浇灭。”

    “只不过，黄泉路被强行照亮，是难以彻底关闭，不过除去残留火光与气息，苦海生物也难以寻路上岸，故而无碍......”

    王冲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难不成有的黄泉路是天然打开的？”楚云倒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转问其它。

    “你刚才说北梁八脉，北梁术士，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王冲颔首道：“当然，是有天然关闭，也有天然开启的，不然你以为那些魑魅魍魉是从何而来，这阳间可没有它们的‘道’。”

    “至于北梁八脉与术士，本就是所属关系，北梁术士皆出自八脉，八脉之首乃雾山，位于北梁都城望都。”

    “而流云山，也就是完颜宏等人所属，属于八脉之一。北梁八脉，擅丹、阵、画、符等道，皆是些奇技淫巧、旁门左道，走的道与我们正道修行者不同，不过尔尔。”

    “当然，丹、阵、画、符我们巡夜司也是有着大批强手，他们的手段，比之北梁八脉不遑多让。”

    王冲字里行间对北梁有极大仇视，而这种仇视又不似个人。

    恐怕巡夜司与北梁八脉，是有深仇大恨。

    “那你们巡夜司.......”楚云问话才说一半，便被王冲打断。

    王冲微微昂首，充满骄傲，道：“我巡夜司总司位于神都，由巡夜司司正镇守，又于天下十二道分设十二巡夜分司，十二道分东西南北，由四象神使分管四道，而我陇右道分属朱雀神使，十二道又归十二星宿使直管，以镇天下不法之心、与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总之只要犯事，基本就归我巡夜司管。”

    “而我出自，陇右道巡夜分司。”

    王冲说着还咳嗽了几下，显得有些激动，显然他对于巡夜司有着极强的归属感与荣誉感。

    鼓音已消，王冲站起了身，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楚云站起身相送。

    那夜二人并肩血战北梁术士，虽是今日方才知道彼此姓名，但在彼此心中，都留下很深的烙印。

    以及，互救之恩。

    楚云于水火中救王冲，王冲亦是用身体挡下完颜宏绝命一击，足以令彼此感记于心。

    “鄯州。”王冲望着鄯州的方向道：“那封羊皮卷记载了楼兰城中，千年佛塔下的机关阵之密，而北梁人如此兴师动众，派三位八品术士追杀一名非修行之人的武夫，想必其下有着极大的秘密，我已耽搁三日，需尽快赶回，将此事禀报。”

    “对了。”

    走到院门口，王冲似乎是想起什么，从腰间取下一本书籍，随意的扔向楚云。

    “这本书送给你了，好好参透。”

    正说着，王冲回头看下了屋檐下那把油纸伞，似笑非笑。

    而后大步向外，右手高举挥舞道别。

    “楚云。”

    “你切记人鬼殊途，莫要陷......”

    “啪！”

    一根木棍似是被无形操控，稳准狠的砸在王冲后脚跟，他踉跄一下，顿了下身子，继续大阔步。

    “进去了。”

    不过那女鬼是真美。

    王冲觉得应该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可惜是个鬼啊，他摇摇头觉得很可惜。

    “嘎吱！”

    那股无形之力，再次发威，一块石头被扔出砸在王冲的肩膀上，而后，大门被关上。

    油纸伞悬空，宫羽袅袅如云烟浮现，撇了一眼王冲离去的方向，那双眸子极其清冷，如有万丈寒冰，徐徐飘到楚云身旁。

    “上等武学，拔刀术？”

    “嗯。”楚云点点头，翻看着这本明显是这两日才抄写出来的，上面的墨水，依旧残存着笔墨之香。

    想必是这几日才抄写出来，特地赠予他。

    拔刀术，就是那晚搏杀北梁人，差点一刀斩死完颜宏的刀术。

    想不到王冲，就这般随意的丢给他，或许可能是为了报恩，又可能是为了生死情谊。

    这本书前半部分以插画为主，插画以讲解出刀窍门。

    后半部分则以修炼方法及诀窍，不时有王冲对之中的批注经验讲述。

    总而言之，这门刀法其核心思想是‘快’，拔刀要快，出刀更要快。

    如浪潮叠涌，一浪更比一浪高一刀更比一刀猛，利用瞬间高速的拔刀攻击，攻敌人之不备，造成瞬间杀伤及持续性杀伤。

    这对使用者，有很高的身体强度要求。

    而这门刀法，正合他胃口。

    楚云立在院子中，翻看良久，不时拔刀演示。

    一刀.....一百刀.....一千刀。

    这是一门需千锤百炼的刀法，与三十六路天罡刀不同，前者求快，后者求稳及稳扎基础，风格是迥然不同。

    练刀的时间，过去的很快。

    深夜。

    楚云蹲在屋檐下吃饭，碗比人脸还大，应该是个盆。

    里面盛放着堆成山的炒菜肉块与白米饭，他前世是个南方人，自幼吃炒菜。

    彼时瓜州，多以蒸煮炖为主，从未见过炒菜。

    就连宫羽都看的啧啧称奇，言闻所未闻。

    看楚云吃的香甜，她都有些好奇味道如何，只是已无肉身，无法品尝。

    楚云自从破开肉身枷锁，饭量与日俱增，这与他看过的仙侠小说截然不同，说好的辟谷呢？

    怎么变成个饭桶？

    一顿饭，够普通成年人吃上十顿。

    楚云问过宫羽，后者回答，若是不想吃饭，可以吃灵药，至于不吃饭，则会导致气血亏空。

    吃完后，宫羽则是替他洗碗，楚云则把留下的一条鱼、一块豆腐、一块肉放置在竹篓中，提着黄纸与宫羽并肩出门。

    “宫羽。”

    “嗯？”

    “阴间苦海有多大？”

    “苦海只是处于阴间外围，虽无边无际但阴间之大，无法用苦海来概括。”

    “你说方有明会在苦海重生吗？”

    “方有明阿弟，他没有修行资质，多半已是往生。”

    “那他会去奈何桥喝孟婆汤吗？”

    “奈何桥是甚？”

    “孟婆是谁？”

    “......”

    ...............

    细雨纷纷，迷雾层层。

    破庙后。

    烛火微亮，火光通亮，黑暗也被驱散一角，露出一角坟包。

    楚云蹲着烧黄纸，一张张黄纸被丢入火焰当中，他口中喃喃自语。

    “方有明，杀害你的人已经伏法，是你招娣阿姊和我替你报的，你且安息。”

    “还有，你要跟阎王解释清楚，你没有杀人，快些安排你投胎。”

    “你要是在黄泉路碰到完颜宏他们，就跟阎王爷告状，把他们送到刀山火海永世不得轮回。”

    “还有....”

    “.......”

    楚云絮絮叨叨的看的一旁本还伤感的宫羽哭笑不得，那双朱唇微微抿着，眸子亮堂堂的。

    有风刮过，一只小鸟落在楚云的肩膀，用头摩挲着他的肩膀。

    “是你回来了吗？”

    风有些打，一张烧到一半的黄纸被刮飞，一路乘风，黄纸只剩最后一缕残火飘向内河。

    浪花拍岸，那道残火犹如一双诡异之眼，于深渊凝望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