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歌谣
“牛背上的童谣喂哎,说地就是她哎。”
“茶园里的歌儿,唱得就是她。”
“.........”
女子悠扬婉约的唱词声,忽如其来,好似突然身临戏园。
带着一丝不知何地的方言,形似前世那吴侬软语,伴随着琵琶与古筝的伴奏,悠悠传来。
房门也在此时剧烈抖动,像是有人在门外撞门,此起彼伏的撞击声,竟与曲调声完美契合。
而当强光刺破门上的窗纸,房门突然被撞开。
霎时强光扑面,楚云双眼被刺的有些迷离、模糊不清。
他的身旁,那名与欧云若极度契合的男子,面上居然带着惊喜,像中邪一样跨出门去。
楚云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欧云若,但后者的速度更快,已是迈出门去。
强光充斥着视线内所有角落,不偏不倚。
欧云若的身影愈发虚幻,其身后红绣鞋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
楚云的脸上泛出焦急的表情,若让其消失,案情如何告破,并且再想寻找恐难于登天,遂急急跟上。
欧云若与红绣鞋,越来越模糊。
极致的光芒中,也展现出激烈的撕裂感,有青红色蔓延,形成两道光幕交织,彼此交错,势均力敌。
欧云若与红绣鞋......
消失了。
“轰隆!”
一道沉闷的炸响,在这片不大的空间内响起,宛如雷电轰击。
青红光芒,彻底笼罩。
“撕拉!”
一抹红光自空中惊现,拉近与楚云的距离,他看清了。
那是一位穿着一袭宽大红袍,烈焰红唇,眉目凌厉眼神冷峻,衣袖一挥,竟是有一张张面目扭曲七孔流血的鬼怪,自天空落下,席卷向楚云。
楚云霎时脸色一变。
眼前的红袍女鬼是谁?
但很肯定不是招娣,那她就是知羽了。
眼见对方出手......
那股威势,极其骇人。
楚云从来不是引颈待戮之人,旋即大日火莲经运转,火莲种剧烈鼓动,磅礴的大日火莲灵力于身体四周弥漫开来。
仿佛在顷刻间,变成一位执掌火焰的异类,朝着那漫天鬼影及红衣女鬼腾空杀去,一往无前。
“咚咚!”
灵力化为大火,自空中剧烈膨胀,鬼影触之即死,却依然前仆后继撞向楚云。
随着一道道撞击声传开,鬼影越来越少,他与红衣女鬼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猛然,那红衣女鬼,竟是于半空中消失。
不对,是速度太快了。
楚云在快要落地时,生生拧腰转身,只见那红衣女鬼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前,长发无风自舞,急剧生长。
一尺....五尺....十尺。
无风狂舞,漫天都是,犹如无数毒蛇汇聚的蛇海,吐着蛇信欲噬人心魄,朝着楚云铺天盖地袭来。
红衣女鬼发出清脆的声音。
“入花船者,杀无赦!”
杀无赦?
“我先宰了你。”
楚云双目噌的一下变得泛起红芒,青筋暴露,血脉偾张,当空两掌扇去。
灵力脱手席卷而去,如同两道火海敢敌千军万马。
恰逢其时,那天空中爆发出更甚之前的璀璨青光,仿佛是自无尽而出,无穷无尽的席卷而来。
两根青绿色的绸带,自璀璨中现世,其中一根如刀光般插入红衣女鬼前的蛇海。
另一道则打向楚云身后。
“咚!”
青绿绸带炸开楚云身后的蛇海后,便有一道清脆的软糯声,自天边传来,极为动听。
“走!”
刹那间发生的事情,让楚云都反应不过来,他惊疑的循声看去。
那青绿的光芒中,踏出一只微露白皙脚腕的小脚,其脚上....
她穿的是红绣鞋。
她是招娣?
知羽与招娣不是同一个人,那她们是对头,还是?
又为何要救我?
这世上没有任何的无缘无故。
一瞬间,楚云脑海思绪万千,神情也变得严峻。
但是眼前的这般状况,一个就难对付......
跑。
楚云下定决心后,大踏步冲出,身后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显然是交上手了。
当他整个身子冲出这层强光层时......
身体突然失重,好似在空中踏空,坠落而下。
落入下方,一座颇为破旧的茅草屋的院子中。
楚云连打几个滚,却被某个物件绊住,差点没稳住。
回头一看,绊住他的是一具横陈在地的尸体。
不止是一具,足有四具,一个男童一个女童,还有一对中年夫妻。
“这男童,是第二场景出现的,他是招娣的阿弟?”
“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死了?”
望着侧露出脸的男童,楚云内心起伏不定,似乎是回忆起男童想吃肉的那副笑脸。
而那死在院子门口的中年男子,赫然正是招娣的父亲。
而看年纪,另外两具尸体,应该是招娣的母亲和阿妹。
他们为何死了?
楚云半蹲下去,望着男童那张哪怕死后,依然挂着惊恐、恐惧的表情,好像在生前最后一刻看到某种可怕的事物。
楚云伸手给男童合眼,却在下一瞬间,男童侧倒下去,露出空空如也的腹部。
其内五脏六腑,包括胸腔血肉,俱是消失,整个胸腹上下,有被兽类撕咬的痕迹,鲜血浸满泥土。
楚云腾的一下站起身,恶心的感觉从腹部直往上涌。
缓了会儿。
楚云看向周遭,地面有巨大的兽爪印,房屋都有被破坏的痕迹,甚至有的半边都被拍塌。
那上面,依稀还残留着爪痕印。
再看其他三人,死法与男童一模一样。
死相极为凄惨与恐怖。
是被野兽袭击了?
是什么野兽,有这么大的爪子?
那为何只吃内脏不吃身体?
他望着那倒塌的屋子,内心急剧冲突,之前曾照过一面的人,如今再见,却是以然故去。
这个世界存在太多恐怖。
他联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被一场凶杀案牵扯进来。
巡夜人、诡异花船、北梁人。
他们是都想让我死吗?
“父母在我三岁时,于废墟中以凡人之躯,硬抗钢筋混凝土,让我侥幸活到如今。”
“我在母亲闭眼前,曾答应过她,会好好活下去,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也不轻言放弃。”
正如此刻,局势大坏。
楚云从不曾轻言放弃,欲于死地寻求一条活路。
谁要让他死,他先送谁上西天。
正当此时........
那倒塌的半边茅草屋,逐渐在虚化,晴日被黑夜取代。
浪涛滚滚,惊涛拍岸。
大船依旧在东行。
花船甲板栏杆旁,正站着一位身着青衣对开双襟襦裙,头梳惊鹄发髻,插着绿石簪子,脚踩红绣鞋的女子,正望着拍岸浪涛。
楚云凝眸直视女子,身躯紧绷。
时间定格几秒。
有软糯的方言歌声,再度唱起,充斥着思念的情感。
“她的名字叫美人蕉。”
“路尽头有他归去的家,归去的家。”
“.......”
“回家的路哎有多长哎,山山水水难丈量哎。”
“一程绿一程黄.....”
歌声婉转动人,又似高山流水,余音绕梁。
那歌声中,有她回不去,却又思念至极的家与家乡。
良久,方才唱完。
歌声似有一股魔力,不知不觉楚云也听了进去,也似乎感受到女子没有威胁,沉醉于歌声中。
歌声中不止有招娣的家,亦有他的家。
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年幼时的招娣极为相似的面容,只是因为岁月,又略施粉黛,变得更为美丽动人。
好似从仙女画中走出,柳叶弯弯,朱唇玉颜,端的是一副可让周幽王再来一出烽火戏诸侯的好模样。
她望着楚云,微微福身道。
“公子刚刚看到的,是元朔五年,小女子离家第二年,回乡探亲时看到的一幕。”
“那一刻,小女子如遭雷击,愤怒到失去理智。”
“之后小女子花尽这些年攒的积蓄,去调查他们的死因......”
招娣被白色灯笼下的动静打断,二人齐齐望去,只见那女童满脸是血的天真无邪的笑着道。
“大哥哥,你知道知羽小姐在....”
“铛!”
“哪吗?”
“找不到知羽小姐,你......”
招娣挥手一扫,女童被打散,话也戛然而止。
“知羽就是刚才要杀你的人,不对,应该说是鬼或鬼修,不过看你也不怕。”
“呵呵。”
“知羽嫉妒一切活着的人,谁要上了这艘花船,她就杀谁,不针对某个人。”
招娣交代了下知羽,话锋又一转,道:“后来我也被杀了,应该是灭我方家村的凶手所为,但我恨、不甘、怨、愤怒,不知何时我就变成一缕游魂。”
“于阴间苦海中,苦苦生存多年,之后便随着花船从苦海而出,去到鄯州。”
“踏入阳间后,我依旧追查凶手,偶然从西荒县敛尸人口中,得知方家村少了具尸体,一番追查得知。”
“他叫方有明,在瓜州县乞讨。”
“你应该认识吧?”
“......”
“认不认识,又与你何干?”
“你又为何引我上花船?又为何让我看你曾经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