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照耀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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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缝隙,一次遇见

    朱允熥感觉得到,蛾子这是把皇爷的头颅当作了椰子,手捧椰子,尖而长的口器次第的展开来,顶端像个尖利的榔头,只要找准位置轻轻的一敲,就可以在头盖骨上打个洞,伸进去吮吸脑髓。

    这美丽的生物,优雅的动作,可怕的举动,活生生的展现在眼前。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全身瘫软毫无反抗,只头偏着竭力望向朱允熥,口欲张而嗫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允熥也不过就在旁边一步,那蛾子毛茸茸的头和过分精密的口器他看得分明,蛾子搭在皇爷肩膀上的双足只要稍微转动就可以搭在他肩上,口器尖头对准他的卤门。

    其余人匍匐不起,能做点什么的只有自己,自己手里也有把刀,实际上这把刀像脊梁骨一样撑着自己没跪下去。

    发光的蛾子浑然不察朱允熥的心思,锐利的口器尖在朱元璋头上犹豫不决的左右移动几下,似乎找准了一点,高高扬起,便要猛的啄下去。

    朱允熥再也等不得,手一抖刀尖朝前,直朝蛾子的脸捅去。

    那蛾子反应奇快,移形换影一样偏了下头,便将这一刺躲开。

    躲开后蛾子前脚在朱元璋肩上一蹬,整个身子往后连退好几步,偏转方向正对着朱允熥,口器收回口中,复杂的翅膀张开来,浑身光芒大炽。

    朱允熥一招得手逼退蛾子,心中大喜,上前一步挡在皇爷面前,一个人对着蛾子,见蛾子后退,又进逼两步站住,戒备地望着对方。

    蛾子翅膀张开,几乎占据整个屋子空处,光芒炽烈,飞快的变得要人睁不开眼。

    朱允熥心里啊的一下,想起刚刚这玩意儿忽然降临在屋内那一瞬间白光大炽自己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忙不迭把眼睛紧闭,闭上前谨记蛾子在对面的位置,心想一旦我闭上眼也感觉到光线大亮时,我就朝着那方向上去狠狠的刺一刀,砍几刀,不信它那么大个子还能灵巧如燕。

    只消砍得中一刀,这屋里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无愧的了。

    他正硬着头皮想招儿,忽听背后有人由身后快步冲出,直朝蛾子扑去。

    那蛾子定然也没想到朱允熥身后窜出一人,寒光来得又快,下意识伸手阻挡,咔嚓一声轻响,已被斩断了一只手,疼得顿时浑身乱颤,连退好几步,顶在了墙边上,巨大的翅膀将墙推倒大半堵。

    跳出来砍这刀的人自然便是秦舞阳,他一招得手更不停歇,追上去对着蛾子的头和身体连砍。

    蛾子这回有了应对,妙到巅毫的连闪几下,将这几刀全避开,头还犹有余裕的一停,噗的一声,冲着秦舞阳喷出一口粘液。

    秦舞阳距离极近,躲不开这当面的一击,顿时被粘液糊在脸上,眼睛里,疼得丢下刀手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朱允熥本有意趁秦舞阳攻进去的那一刻自己也在旁边夹杀这蛾子,还来不及动那边胜负已分,秦舞阳败下阵来;自忖自己刀法可远不如秦舞阳,何必白白去送。

    实际上在刚刚秦舞阳这突如其来跃起的一击,以及两个你来我往的打斗中,朱允熥忽然升起了个怪异的念头,觉得这蛾子恐怕跟自己和秦舞阳都有点儿关系。

    究竟有什么关系,他没头绪,也不容想清楚再行动。

    他当即收束心神,鼓足万般勇气望向那蛾子的眼,和人类完全不同,既没有瞳孔也没有虹膜,而是由冷冰冰的无数小镜面构成,紧急时刻也顾不上许多了,同时内视自己胸膛里的那一点纯黑。

    要是自己猜错了,要是那蛾子趁着自己内视的时刻突然发起攻击,把自己的头当作椰子来吸,那也就让它吸好了。

    黑点在注视中忽然变得发亮,它发亮的同时,周遭顿时黑了下来,是无止境,无上下左右,无天地的黑。

    朱允熥置身在其中翻滚着,慢慢的定下来,同时也在绝对的黑暗中发现了光,这光迥异于作为起点的光,而是生于黑暗当中,始终都存在的光亮,和黑暗完全不相暌违似的。

    那片光亮,像是黑暗海洋中孤独的座头鲸,长长的一条,有隆起的头,分叉的尾,仔细看,其实是由无数发光的球结聚在一起构成,大大小小,毫不规则。

    在万万千千的光球里有一个,位于整个光球结聚体的最外,实际上单单位于最外面的光球已经不可计数,只是其中一个,按不同的坐标总可以标注它相对的位置,东南,西北,多少度多少分,但这毫无意义。

    朱允熥来到了它附近,望着光球,这时候他可以轻易的看穿内部是什么。

    一个发光的流体,形状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变化是它思考的方式,它是个独立意志,没有谁能改变它,它和跟自己相邻的光球里的发光流体毫无关系,彼此也不会影响,只是在物理的角度上相互挨着,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光球,构成了个像是发光座头鲸的状况。

    光球里发光的流体,它并没有名字,但也可以有。

    它永恒的存在于此,既不生长也不会消减,既不邪恶也不高尚,就在刚刚,它注意到就在它身边空间里忽然生出了一道裂缝,没有任何道理,就好像不知由哪儿来的一把刀把那儿划了条口子,或者说一道缝隙。这道缝隙可能会存在很久,也可能随时消失,缝隙会通向宇宙的某个地方,谁也不知道危险还是有趣,它不假思索的钻了进去。

    接着,它出现在这里,刚刚下过冻雨的冬天的夜空中,以一只蛾子的形态展翅飞行,目之所及,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它感觉到了新奇的感受,和原本无欲无求的体验一点儿也不挨着——又渴又饿,同时它知道怎么样才能大快朵颐。

    遍地都是琼浆玉露,遍地都是珍馐美味。

    同时这只充满怨恨和愤怒的飞蛾,和地面上的一个生物有着强烈的羁绊,引导着它朝他飞去。

    然后,它来到了这里,尽管发生了摩擦,但完全可以不继续扩大。

    这就是那个球体里的发光流体,心平气和对朱允熥讲的来龙去脉,尽管它才遭受了攻击受了不轻的伤,智慧生命首要的行事策略是交流。

    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它只是恰好到了这里。

    同时它也获得了朱允熥讲的故事,这是哪儿,他是谁,在这儿做什么。

    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自我意志,这样相对站着,澄清刚刚的误会。

    误会么,也不完全是,而是说,这儿存在着极为复杂的犬牙交错关系,但至少,这不是一个需要马上决出生死的局面,发光的流体对朱允熥这个想法简直乐不可支,这哪儿跟哪儿啊。

    一个缝隙导致的遇见,简单说就是这样。

    我可以马上离开,回到我来自的地方去,但那个缝隙会一直在,可能会有别的东西通过它来到这里,其结果有可能完全不同。

    发光的流体对朱允熥说,并不诉诸语言或文字,而是意识的交换,这样根本不会有误解。

    你愿意留在这儿吗?

    朱允熥觉得这是种不幸中的万幸,抓住时机赶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