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子
正堂棺材边。
周盖母子请了李未安坐,并端来了一碗刚刚烧好的热水。
李未看着近在眼前的棺材,心里苦笑。
坐在棺材边说媒,李未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等事情。
不过,李未也能理解。
周盖家像样的屋子,也就这正堂了。
左侧后方是厨房,右侧后方是母子二人居住的房间,能说事的地方,除了这正堂,也就没别的地方了。
总不能去后厨,也总不能去人家的卧室不是。
周盖母亲好似看出了李未心里的苦笑,尴尬的笑了笑,“穷家小户的,实在没个待客的地方,让喜人儿你笑话了。不过喜人儿你别害怕,这口棺材前几天才刚刚打好,还没躺过人呢。”
还没躺过人......
李未心里更是苦笑不已。
这要是躺过人,我李未非得拔腿就跑不可。
“这是帮人家打制的?还有外面的的纸人也是帮别人糊的?”李未指了指问道。
老妪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要不是我这个儿子小的时候跟他爹学了这门手艺,怕是没得活头了。”
“朝廷没给抚恤?”李未好奇。
老妪点了点头,“给是给了,但前两年老身这身老骨头不中用,全花在我这病上了。要不然,我家盖儿也不至于还要拖着一条瘸腿帮人打棺材了。”
李未懂了。
随即转向站在一旁的周盖。
上下打量一番。
是个壮汉。
有一把子力气。
从他那双手手掌厚厚的老茧就能看出来,周盖应该善使大刀一类的兵器。
“你跟陈旭是同袍?”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李未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陈旭为什么要帮周盖。
就陈旭与周盖二人身份相差悬殊,陈旭理该是不会帮周盖的。
而且还用自己的媒事做为交换,这不合理。
周盖见李未问及陈旭,憨憨的点了点头,“是,我们以前曾在一个军营,一起打过仗。”
“何止是打过仗,我儿的腿也是因为陈家小哥受的伤。听回来的人说,我儿在战场上为了救陈家小哥,被那些天杀的刺了一枪......”一说到陈旭,周盖的母亲立马抢话解释。
说着说着,周盖母亲就开始抹起了眼泪。
一边说,一边怨天怨地的。
周盖宽慰他母亲。
好不容易止了泪水,接着又说道:“陈家小哥人还是不错的,时不时给咱家送这送那的,可我这儿子总犯浑,钱不收,礼也不收,甚至那陈家小哥还说帮我家盖儿找个差事做,可我这傻儿子就是不去。喜人儿,你说我这儿子是不是犯浑。”
确实,犯浑。
本就瘸了一条腿,而且还是替陈旭瘸的。
瘸着一条腿,想要在长安求活,这可不容易。
陈旭想还这个天大的人情,给他找了个差事,这憨憨却是不去,还真是有点浑啊。
不过,李未虽不清楚周盖为何要这么做,但也不好多话。
或许,周盖这憨傻大个有着自己的心思。
亦或者周盖与陈旭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你们家现在帮人打棺材,糊纸人什么的,一年大概有多少收入?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媒氏,需要了解一下你家大致的收入情况,以便参谋参谋,好寻个门当户对的小娘子。”李未转移话题,正式切入主题。
一说到收入。
老妪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唉,就我家的情况刚才喜人儿你也瞧见了。我儿靠着他爹传给他的手艺倒也能挣几个铜板,但也仅能免强糊口,也怪我这老婆子误了他的终身大事。”
哭穷。
这是常见的情况。
老妪的话意指希望李未给他儿子说媒,最好说一个不要聘礼的小娘子。
李未淡淡的笑了笑,起了身。
伸手拍了拍厚重的棺材板。
“这口棺材打制需要多长时间?”李未开始旁敲侧击。
老妪回头看向自己儿子。
周盖憨憨的回道:“半个月。”
“以你这般好的手艺,用时半个月打制一口棺材,如一年忙下来,一年少不得挣上十几二十贯吧。就算清闲一些,一年十贯钱还是有的吧。”李未脑中计算着周家一处的收入情况说道。
老妪惊呀的看着李未,“喜人儿也懂杠房?”
“略知一二。就你儿子打制的这口棺材,还未上桐油,价格应该在两贯钱左右,如果上了桐油,就得三贯钱了。除去木材桐油的购入钱,一口棺材至少能挣一半,我说的没错吧。”李未微微笑道。
老妪脸上挂起了尴尬,但还是强行说道:“喜人儿你还真懂杠房的事情啊。我家盖儿虽有这门手艺,但挣的也是辛苦钱。而且我这身老骨头还每每要喝汤药,挣的一点铜板,都送到药铺去了。”
李未又微微笑了笑,出了正堂,指了指外面的两个纸人。
“纸人是老人家你糊的吧。”
老妪愣愣的点头。
李未走近两个纸人,仔细瞧了瞧,“手艺也还行,用料也不差,一具纸人也能卖个三十文钱。刚才看老人家你腿脚虽不便,但这手...还利索,一天应该也能糊上一具纸人。”
老妪的脸又尴尬了。
李未不再说周家的收入情况,而是走近周盖。
“你对你未来的妻子有什么想法?说说你具体的要求。”
周盖不好意思的伸手挠后脑勺,一脸红色,如猪肝一般,“我...我...我没什么要求,就是...就是只要能过日子就行。”
“能生养,屁股要大。”老妪抢话道。
李未哈哈笑了。
每每替普通人家说媒,所提的要求或者希望,这两条必占。
老一辈人的观念基本都如此。
笑过后,李未看了看周盖母子二人一眼,抱了抱拳,“行,我知道了,你们就在家等着消息吧。”
“喜人儿,你可得好好挑一挑,可别给我家盖儿挑个尖嘴利牙手脚又懒的媳妇啊。”李未转身之际,老妪在后面喊道。
李未摆了摆手。
出得周家,依然是那条空无一人的小巷。
又是一阵风吹过,李未紧了紧衣领。
地面上一串来时的脚印清晰无比。
李未嘴角咪了咪,明白周家是做杠房用品的,肯定少有人上门,就连这条深巷子也少有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