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林皓正想回屋，刘叔却从屋里走到林浩面前。

    “皓儿，这么晚谁给你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林浩沉吟片刻，“刘叔，没啥事，就是李老师说明天县里有个大学教授吴雪峰来开讲座，对升学很有帮助，问我去不去。”

    “去呗！”刘叔笑道。

    随即从衣服内衬里掏出有些掉色的皮夹子，借着月光掏出一张红票子，递给林浩。

    “拿着。”

    “多了，刘叔。”

    刘叔摆了摆手，又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50绿钞，“皓儿，你现在是最关键的阶段，除了学习其他的都不要多想，刘叔虽说只是个没钱没势的村干部，但是大学的学费生活费还是能负担得起的。你平时也要多注意身体，在学校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林皓几番推脱无果，只好作罢收下。

    “明天你就去县里玥玥表姑家住，我去打声招呼，来回跑麻烦。”

    “刘叔，我可以回学校，不用这么麻烦。”

    “行，先回去吃饭，学校的菜可没有家里柴火烧出来的香。”

    两人回屋吃完饭后，林皓洗完碗就回到了一个水沟之隔的小平房。

    这是爸妈留给林浩唯一的念想，两个房间，一间房里只放了张老式、带蚊帐架的木床，小时候林皓睡觉的小床早已损坏丢弃；另一间的石灶台也废弃不用，八仙桌靠墙而放，当做写作业的书桌使用。

    林皓打了桶井水洗漱完，正准备上床睡觉。

    玥玥在门口探出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张望，“哥，没睡吧。”拿着书包就溜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顺势滚进了被窝。

    “洗脚没有？”

    “洗了洗了，都洗香香了。”玥玥打开包掏出几袋零食，“哥，吃大刀肉不？”

    “不吃，小心点，别掉到床上。”林皓坐到床头。

    “哥，听爸说，明天你就回县里了。吧唧吧唧~”玥玥吃得满嘴流油，“带我一起去玩呗。”

    “不行，哥有正事。”

    “嗯~”玥玥撅起小油嘴，看到林皓穿着凉拖晃荡在窗边的脚，“哥，快把脚放进被窝里，外面冷。”

    林皓挪到床尾，将下半身裹进被窝，依靠在床架上，与玥玥分坐两端。

    “嘶，冰冰冰，哥，你脚冰到我腿了，挪开，快挪开！”玥玥一激灵，半躺着的身子瞬间坐直。

    林皓盘起脚。

    “哥，你这刚回来就要走，也不带玥玥玩，要不我今晚就睡这边嘛，陪你聊天解闷，我都给你暖好床了。”

    “在哪学的这些话，被爷爷知道你就死定了。”

    “切，小的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你都初一的大姑娘了，要学会和外面的男孩子保持距离，知不知道？”

    “知道了。”随即小声嘟囔，“再大你也是我哥，又不是外面的，是家里的。”

    “是不是手机被爷爷收走了，没有游戏玩，才来缠着我的。”

    玥玥讪讪一笑。

    “偷吃完零食赶紧回去睡觉。”

    赶走了玥玥后，林皓伴着辣条的香味进入梦乡，月光透过木窗洒落一地，将屋里的灰尘都照得亮堂堂。

    半夜，剧烈的疼痛将林皓从睡梦中一把拽回冰冷的现实，吃药平复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起身穿上衣服，在月光的照耀下，身披银铠的林皓走出屋子，走向田野。

    站在田埂上，林皓环视这个贫穷的村子，想把一切深深刻进自己的脑子里，自己的家，废弃的小学，远处的人家，河边埋葬大黄狗的小土包，长满绿油油庄稼的田野，一片一片的竹林和树，还有满山遍野的草......

    8岁前简单的快乐，在之后全被摧毁，自己就好像那没用的杂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拼命地挣扎，拼命地生长。所有人都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他们有的慷慨解朗，有的熟视无睹，有的肆意摧残......

    林皓很多时候也会害怕、无助、愤恨、孤独......只能故作坚强。

    当林皓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直很照顾他的刘叔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收养了他，而那个穿着小红裙的六岁小丫头走进了他的世界，她一直依赖着他，需要着他，治愈着他。他是她的哥哥，别的小孩嘲笑时，她就是用着最稚嫩的口气说这句坚定的话。

    这里虽然充斥着的大多都是痛苦不堪的回忆，但这里就是18岁的林皓的一切。

    本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林皓也坚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怎么就这样了呢？

    可怎么就逮着自己不放呢？

    林皓抬头，星河璀璨，两行热泪不争气的流下来，渺小而无可奈何。

    希望能撑到高考后，拿到那笔奖金，全都留给妹妹。这是林皓，对操蛋的生活，最后的反抗！

    ......

    第二天一大早，林皓吃完早饭就急冲冲返回县城，出门时玥玥还在美美地赖床。

    汐海医院脑科主任办公室。

    金主任和另一名更显老的白发医生都是一脸严肃。

    “林皓，这是我们医院脑科专家韩枫主任，也是我的老师。由他来给你讲解你的病情。”

    “韩主任，我是脑瘤吗？”林皓急切道。

    “咳嗯，这边你的CT，MRI，病理性等一系列检查，可以确诊是松果体细胞瘤，I级恶性中期，建议你尽快办理住院接受治疗。如果你对结果有疑议，这边建议可以去西汐市第一医院做更全面的检查，同时那里的治疗条件也更好。”

    林浩面色一滞，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还是震惊了。

    “我们也理解你一时半会儿可能接受不了。”韩枫接着说道，“你可以先听一下，我们脑科会诊提出的针对你本人的治疗方案和预后。”

    “请讲。”

    “我们建议是尽早手术介入，切除肿瘤才能解除对脑干的压迫，也利于术后其他辅助治疗，治疗成功后，5年存活率达86%-100%，复发的概率也仅有5-10%。另外需要提醒你注意的是，手术治疗有14%～37%的死亡率，术后可能会有包括头痛、视力损害、眼肌麻痹、涎腺功能障碍等后遗症，不过我们也会视情况制定对应的康复计划。”

    “费用呢？”

    “大概5-10万，医保能报一部分，具体费用视手术进程和术后恢复的具体情况而定......”

    “主任，NICU12床突发情况，麻烦您过去看看。”一个护士急匆匆闯了进来。

    “林皓，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个病人，其他的金医生和你说明”韩主任起身往外走去。

    金主任喝了一口茶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意思是花10万做手术，有63%以上概率治好，但就算治好也活不了多久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得看手术恢复的具体情况，你这边考虑得怎么样？如果同意我们的治疗方案，交个押金先办住院，术前体检后，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有没有保守治疗方案啊？”

    “放疗化疗效果不大，吃药几乎没有用。”

    “我没钱。”林浩摇摇头，“算了，我回去再考虑一下。”

    “额~”金主任沉思两秒，“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下，千万不要离开。”

    金主任走到门口对护士说，“帮我把坂田教授请过来一下，额嗯，还是我自己跑一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