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远清看着老师诸葛山海，后者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丝丝的讶异，他知道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甚少把情绪显在面上，他心中有些难过，嘴上仍然淡淡说道：“既然‘诸圣石刻’原样无损，只凭心中感觉就断人生死，这不是守护苍生的天神该有的作为。陛下听我一句，今日苏清举若死在书院，玄门正宗势必震怒，赵策先生出剑只凭心中喜好，敢问诸位谁来接这一剑？”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唐泰脸色憋得青紫，想自己堂堂大国国君，竟被个江湖草莽的名字镇住而不敢开口，这口气是越淤越堵，这时黑暗中十几个神武禁卫想象着赵策出现的情景，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他立刻当成宣泄口，尖声叫道：

    “你几个喘什么？就这样也敢称神武禁卫？莫统领，把他们统统给朕砍了，正好你的团也没剩多少人，自己回神武军团再挑一批吧。”

    “陛下……”

    那十几个神武禁卫脸色一惨，立即跪地，但骨子里的忠君、爱国，让他们说不出求饶的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莫少良有些难以置信，唐泰平日里虽然称不上是个明君，但也从未像今日这般荒唐，他单膝点地求情道：“陛下，他们跟随老臣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只不过是一时失了仪态，面对南国的敌人，他们绝不会畏缩不前，请求陛下饶了这一回，臣等必将肝脑涂地、为南国死而后已。”

    唐泰森然道：“莫少良，你莫要忘了，当初你被千夫所指，是谁在朝堂上力保你，让你在神武军团里还留着一个位置！”

    莫少良面露难堪，想自己戎马半生，立下赫赫战功，最终却妻子离心，君臣失和，为千夫所指，为万人唾骂，在南国几乎失去立足之地，而如今又左右不得痛快，心中苦闷溢于言表。他喘了几口粗气，面色发白，解刀于地，把另一只膝盖也跪下去，以头触地，“求请陛下开恩。”发髻散开，才看到他的头发根根花白，原来这个南国曾经的大将军，也已经不年轻了。

    “将军！”一众神武禁卫连忙也以头触地。

    唐泰一开始虽有触动，但听到众神武禁卫对莫少良的称呼，脸色立刻变得冷硬：“莫统领，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杀掉他们，保留你的职位；二，你净身随朕入宫，做朕身边的人，朕可以答应留他们的性命。”

    荒唐！

    在场人一听，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周小满愣了一下，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破口大骂道：“你是什么狗屁皇帝啊，整个神武禁卫团为了给你们守住那破石刻，从三百人打到剩三十人，这等惨重的伤亡你看也不看一眼，就因为他们多喘了几口气，就要砍他们脑袋，你这个狗屁皇帝当的，南国迟早败亡在你手里！”

    唐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莫少良施压：“莫统领，朕要你现在就答复。”

    莫少良直起身子来，悲凉地一笑：“在来书院前，有一良友相告，说我夫人的事情，是陛下暗中设计，京中的言论风向，也是陛下暗中操控，最终目的是逼我入宫，他们说你嫉妒北魏皇帝身边有个辜应鸿，就想把我也变成太监……我一直不信，现在看来……”

    唐泰勃然色变：“莫少良，你敢攀诬朕？”

    “我愿入宫。”莫少良面无表情说。

    唐泰面色又是一喜。

    呛琅！

    就在这时，一直不言不动的苏清举突然拔出池渊，身上仙人形影浮现，身后飞羽剑星一扬，仙人形影以无匹凌厉的气势横向移去，一记“仙人指路”直击唐泰门面。

    砰！

    唐泰迅速反应过来，将内息在身前凝聚，大量白色蒸雾挡住池渊，二者碰撞发出急促的爆裂响，唐泰猝不及防被猛烈的余韵冲得连退两步，他脸色铁青地瞪着苏清举，正要说话，那仙人形影里却别带有一股黑莲形影，自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啪”的一声抽在唐泰脸上，把这个南国皇帝给抽得一个趔趄，虽然因为白色蒸雾护体的缘故，他的脸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他的神情却有些痴呆。

    场内俱震，但是不惊，因为他们也很想做这事，苏清举只不过代替他们执行了而已。但这个举动，与其说在打唐泰的脸，不如说在打整个南国的脸；与其说与唐泰为敌，不如说与整个南国为敌。

    辜应鸿阴柔的脸上慢慢第氤氲开一个笑容：“打得好。”

    乌玄羽只觉浑身舒爽，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再不打，小爷都要出手了。”

    “清举弟弟甚得我心。”周小满充满欣慰。

    唐泰浑身一颤，随后死死地盯住苏清举，一字一字道：“今日朕若是让你活着离开书院，名字就倒过来写！”

    莫少良和神武禁卫呆呆地看着苏清举。

    苏清举缓缓还剑归鞘，仿佛没事人一样，对莫少良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带着手下离开南国。”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莫少良悲凉地说。

    “可他们怎么办？”苏清举指着满地的神武禁卫的尸体。

    “他们？”莫少良怔怔地说。

    苏清举厉声道：“你还没有发现吗，唐泰嫉妒你在神武军的威望，这些人被你挑选出来的那一天，就已注定了是死路一条。他们现在为了这么个狗屁皇帝葬送了性命，你他们的妻儿父母会得到善待？”

    他的语调又放缓下来，温言道，“所以你要活着，你们都要活着，你们要代替他们去照顾他们的妻儿父母。”

    莫少良怔怔说道：“那我们能去哪里？”

    周小满脱口道：“哪里挣钱快就去哪里，这么样个狗皇帝，不效忠也罢。”

    “狗皇帝，不效忠也罢……”

    莫少良心潮起伏，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好些遍，忽然站起身来，把刀别回腰上，把散乱的花白头发扎起来，把他虽然刻薄但棱角分明的轮廓立体地展现出来，神色里仿佛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转头面向众神武禁卫：

    “弟兄们，尔等可愿随我老莫闯荡江湖？”

    众神武禁卫心情激荡，面面相觑一阵，站起来轰然应道：“属下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哈哈哈哈哈，那我们走！”莫少良大笑着率先步下台阶，神武禁卫云从。

    唐泰的怒火攀至顶峰，反而笑了起来：“莫少良，你走得掉吗？”

    “神律·樊笼。”

    司空面无表情地伸手，包拢整个书院的神光就收缩到后山来，拦住了莫少良等人的去路。

    “放他们走。”苏清举忽然说。

    “你说什么？”唐泰森然地瞪着他，

    “我说，放他们走。”苏清举缓缓拔出截瀑，遥指着唐泰。

    唐泰森然道：“不然怎样？”

    苏清举笑了一笑，轻描淡写道：“不然我就砍了你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