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清举和乌玄羽送高虎到凤凰集外。

    高家的近邻远亲，来得前所未有的齐整，组建成一大帮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场面堪称壮观。

    高老爹满面红光，又得意又难过，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让苏清举十分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倒是高虎半点也不在意，知道自家老爹就是这样，从小又当爹又当娘把他抚养长大，有些娘们唧唧的可以理解；所担心的就是自己离开凤凰集后，会不会被不开眼的东西给欺负了。

    所以他对高老爹叮嘱最多的就是什么挨了打先忍着，写信给我，儿子立刻飞剑回来替你出气。搞得高老爹眼泪哗哗不停，苏清举看得有些羡慕，怅然地幻想着假如阿爹在世的那种情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到凤凰集外，眼看送行队伍巴不得把他们送到铸剑炉去，周伯光有些遭不住，就停下来向众人拱手，“高家先生，诸位亲戚朋友兄弟姐妹，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高虎安全送到铸剑炉。”

    高家老爹想到儿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忍不住唉声叹气。但为了儿子的前途，还是狠下心来，细细叮嘱了一些小事，便带人回凤凰集去了。

    “清举哥，你有经过铸剑炉，一定要来找我玩。”高虎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块的门牙。然后又转头对乌玄羽道，“老乌，我这就走了，你别太想我。”

    “你放心，我一点也不会想你的。”乌玄羽翻了个白眼。

    高虎笑嘻嘻道：“老乌，你也是的，不要困守在山神庙这一个小小的地方，到处去走走看看，世界那么大，只满足于一个山神的神职怎么行，日后，我还要看到你成为天神呢，不然怎么给清举哥做小弟啊。”

    “我凭什么给他做小弟啊？”乌玄羽跳起来道。

    高虎拍了拍乌玄羽，“日后清举哥去青城山提亲，需要天神开道，老乌，努力吧，我很看好你。”

    乌玄羽想打人，转念一想，跟个臭小鬼计较实在很没有风度，就静默着脸不说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苏清举向周伯光作揖：“周先生，在下还有件事想要请教。”

    “你说。”周伯光道。

    苏清举道：“天下文气出自南国，南国文气又集中在什么地方呢？”

    周伯光笑着道：“若是别人来问，我给他的答案会是‘文山海书院’。但问这问题的偏偏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苏家祖上有个大文豪，两百多年前，他在文山海会上嘲笑南国没有读书人，随后一篇‘诸圣石刻’引动天听，文气冲天令得白日显星，至今还未有人超越。”

    “怎么你这个苏家的孩子，还要我这个外人来告诉你？”

    苏清举立时愣住了，记忆之中，他只知道苏家祖上曾经阔过，至于怎么阔，阿爹语焉不详，二叔更是讳莫如深，他满以为只是做过官而已，没想到自家祖上来头如此之大。

    “那幅‘诸圣石刻’现在何处？”

    “‘诸圣石刻’一直被扣留在文山海书院，”周伯光道，“如今已俨然被奉为书院仅次于‘文圣望月塑像’的至宝了。你们大魏朝廷多次索要，甚至不惜兵戈相向，南国朝廷仍以‘石刻’因吸取南国文气诞生、本就是南国之物为由，态度强硬地拒绝归还。”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两国为此争锋相对了数十年，可害苦了不少百姓。要我说，世人皆以之为贵，就是极错误的，不以贵为贵，也就没人争抢了。一幅刻在石头上的破书法而已，丢在路上我都懒得看上一眼。”

    “看来先生在道学上也有很深的造诣。”

    苏清举心里大动，若是能拿回祖上的“诸圣石刻”，便能立刻推演《上清破劫登天法》，看来有必要去一趟文山海书院了。

    他向周伯光作揖：“先生，小虎就交给你了。”

    周伯光道：“看在阿策的份上，只要他别没大没小、咋咋呼呼，路上我就少揍他几顿。”

    “老家伙，还不知道谁揍谁呢！”高虎立刻跳起来。

    周伯光沉着脸：“清举，你就说说，我该不该揍他？”

    苏清举笑着道：“小虎表面上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其实他要是敬重一个人，是放在心里的。”

    高虎一怔，硬装的坚强一下子垮塌了，哭着抱住苏清举，“清举哥，我不想跟你们分开，我还想吃你做的烙饼，还想跟你们一块抢肉吃，我和瑜姐姐的决斗还没有结束……我爹他腰腿不好，一下雨就痛得下不了床，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苏清举拍了拍少年，温声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记住这份心情，记住就好，它将来会成为你最为宝贵的东西。”

    ……

    送走小虎，苏清举和乌玄羽慢慢往回走。

    乌玄羽感觉到苏清举的脚步比方才轻快，淡淡笑着道：“有方向了？”

    “算是吧。”苏清举道。

    “昨晚我就有所察觉，”乌玄羽淡淡道，“你表现得风轻云淡，其实对周伯光的言语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哦？”苏清举道。

    “你觉得他和师雨一样，不太看得上你。”乌玄羽道。

    “这是事实。”苏清举道。

    “你心里憋着一股气。”乌玄羽道，“你想证明你可以。”

    “这你都看出来了。”苏清举道。

    “你太骄傲了。”乌玄羽道，“这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也未必就很坏。”苏清举道。

    乌玄羽道：“一个人太骄傲，就容易自负，看不起别人。”

    “你今天话很多。”苏清举道。

    乌玄羽笑着道：“但有一点，你比苏长明要强。”

    “哪一点？”苏清举道。

    “你昨晚说我们都没看明白这件事的本质，”乌玄羽微微笑着道，“你心里想的是，师雨提出来的条件，也正是你心中所想，你觉着瑜姑娘哪哪都好，值得你去为她实现。”

    “小心我灭口。”苏清举道。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乌玄羽一扇背后羽衣，腾空而去。

    苏清举停留在原地，望着不知是乌鸦精还是树精的小妖怪的背影，过了片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