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小武》剧组……

    “坐吧！”

    左文璐裹着被子，靠墙横坐在床上。

    褚青露出一个很轻微的羞涩笑容，也坐上了床。

    他的腿长，床又短，褚青很不舒服，就想往上窜窜，结果手没扶稳，身子一栽歪。

    左文璐很自然的“哎哟”了一声，伸手扶了一下，才接着说台词：

    “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喜欢啊！”

    “其实我也挺喜欢唱歌的，你知道么？

    挺多人说我长得像明星，其实我自己最清楚，我这辈子也当不上明星……”

    “你唱首歌吧！”

    “你想听什么？”

    “你喜欢啥啊？”

    “王靖雯的歌。”

    “行啊！”

    “那我唱了，不许笑我！”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长镜头，背景是黄绿黄绿的墙，唯一的光亮是从窗子透进来。

    褚青和左文璐肩并肩坐在床上，自始自终伴随着外面街道上的各种噪音。

    “我的天空，为何挂满湿的泪？我的天空，为何总灰着脸……”

    左文璐唱着歌，褚青安静的听。

    一个是歌厅小姐，一个是小偷。

    他手里夹着烟，袅袅缭绕，遮了脸。

    她唱着唱着，忽然就哭了……

    …………

    《小武》杀青了！

    褚青终于拿到了他的片酬，两千块。

    这也是他两辈子加起来一次性挣过的最多的钱。

    自己又接到了一步戏，隔壁剧组叫他演一个叫孔青河的片酬给1000。

    没几场戏，这钱不赚白不赚。老贾他们走了以后自己就进了这个剧组，本来打算回东北老家一趟的看样子只能往后延期了……

    褚青刚来剧组，徐潇就给他安排了一场戏。

    褚青攥着瓶酒，一仰脖，直接闷下去三分之一。

    酒是五十六度的……

    那酒水冲进胃里，就如巨浪撞上了礁石，哗地一下万丈激起。

    只觉得腹中火辣辣的往外翻涌，顿时头晕眼迷。

    徐潇一看差不多了：“快！够劲了！”

    摄影机早已就位，灯光调好。

    啪地一打板：

    “Action！”

    褚青盘腿坐在炕上，屋内昏暗，唯有身后的格子窗里透出了一丝光亮。

    只见他醉态朦胧，似疯似癫，这会儿他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扯着嗓子喊道！

    “那娃娃活不了了！

    肠子都被捅出来了，咋还能活？”

    “……”

    没有人接茬，只有一台机器冰冷冷的对着。

    随即，他忽然提高音量，像是自问自答

    “死在那儿好！谁捅的刀子，谁去收尸！”

    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半梦半醒的问：“知道谁捅的刀子么？”

    就见他猛地瞪大眼睛，直视镜头，醺然且愤怒的吐出一个字：

    “我！”

    “咔！”

    徐潇喊了停，招手笑道：“青子，过来瞅瞅。”

    “诶！”

    褚青晃晃悠悠连忙下炕，可酒劲未过，差点软了腿脚，被人搀到监视器旁。

    褚青刚才那段戏，真真是推开了一扇大门，那种美妙的感觉前所未有，这就叫张力，还是啥玩意？

    徐潇：“不错！想的都有了，没想的也有了！”

    徐潇心中很服气，这个叫褚青的家伙，自己没挑错人捡到宝贝了，很有天赋！

    这是一场很难的独角戏，仍然是第一人称视角拍摄。

    孔青河曾经也当过兵，退伍后成了村里的邮递员，因迫于孔家的威势，将狗子写给上级的举报信全部扣下。

    而区别就在于，孔青河尚存那么一点点良知。

    出事之前就好心提醒过李天狗，全村子都在吃这片林子，赶快走！

    他懂得悔恨，为自己悲哀，每天借酒消愁，是个矛盾又可怜的小人物。

    老实讲演出彩来，难度不小。

    这个褚青出色的完成了角色，让徐潇惊喜万分。

    再加上同样实力在线的颜丹晨、王双宝，巴多和刘子峰……好家伙！

    这一票人演技咖，共同撑起了骨架子。

    《天狗》的精髓之处，就是它深入刻画了一组九十年代的农村群像……和姜文的鬼子，来了有很大的相似。

    比如愚昧狭隘的老板筋，自私自利的厚眼镜，稀里糊涂的老七叔，以及窝囊求生的村长。

    可以说，每个人的影子里，都是红通通的一片鲜血。

    …………

    第二天……

    褚青的第二场戏是补之前剧情的，不过拍电影不按照剧情走向，跳着拍也是常事。

    李天狗家，徐潇正在炕上擦枪，这是一把老套筒，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黄土尘埃的味道。

    颜丹晨在灶台旁边絮絮叨叨：“你以为你是谁，屁股上吊着一杆秤，你秤秤你的斤两。

    当你那战斗英雄还是多大的牛皮！

    你把那个英雄牌牌那村里去，你看看能换来几斤白菜几颗葱。

    秧子你把那个破玩意给我关了，滋滋啦啦的烦死个人

    儿子成天想看那个老鼠和鸭子，有本事你明天到城里去把电视给我买回来！

    我就服你这个英雄，啥本事没有唬人的本事天大。

    没上老娘身子以前，说甚你应承甚。

    老娘身子给你，上了娃儿给你生了。你应承的事哩！”

    颜丹宸骂龟儿子一样骂徐潇，徐潇在炕上充耳不闻的摆弄着老套筒步枪……

    褚青出场了：“李天狗？”

    颜丹宸：“噢……来了！快请进请进”

    褚青穿着棕色皮夹克，从包里掏出信件和请柬：“馅林业菊的……还有一封村长给你。”

    颜丹宸：“屋里坐？”

    徐潇也迎了出来：“咋称呼你哩？”

    褚青：“我叫孔清河”

    徐潇：“咱这村里寄信收信是你负责哩？”

    褚青：“是嘞，村部隔壁挂代邮点那窑，就是我家。”

    颜丹宸：“来来来……快到屋里说”

    徐潇：“你坐着，等我一下行吧？”

    徐潇从抽屉掏出信件……

    旁边炕上褚青和颜丹宸继续说着台词没露脸

    “咋还摆弄这玩意呢，好家伙老套筒比汉阳造都老。”

    “县里发的，瞎摆弄……”

    “老古董了，咋在你这还出土了一根”

    “狗子没事瞎鼓捣的，你快喝水”

    徐潇笑呵呵的把信件递给褚青：“帮我把这个发了”

    褚青：“好！”

    颜丹宸起身离开：“你们聊啊，我先忙去”

    徐潇从炕桌子上拿起了，这一杆老套筒：“咋滴……听这意思你还懂枪嘛？”

    拿起枪栓，安装上去……

    褚青：“我也当过兵”

    徐潇：“哪年的？”

    褚青：“八八年”

    咔嚓，枪栓复位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生疏，这个镜头徐潇私下练了好多次。

    徐潇：“哪个军的？”

    褚青：“地方的，比不过你们野占军。”

    徐潇脸上流露出追忆和自豪，仿佛他不再是那个伤残的老卒：“地方……野占，不都是兵嘛

    没想到在这还碰上个当冰的，你说”

    “桃花，咱那个留青河兄弟在家吃饭吧。”

    “莫客气，莫客气，我还送信呐。”

    褚青走出屋子，徐潇和颜丹宸演完了最后一段这场戏就过了

    …………

    孔家兄弟为了逼狗子就范，便将唯一的水井圈住上锁。

    而孔老二更跑到狗子家里，忽悠桃花半夜去挑水，实则想借机骗出来强女干。

    大家各自就位，场记啪地一打板：

    “ACTION！”

    颜丹宸蹲在灶台前，咔咔劈着柴禾，整个厨房烟熏火燎。

    “咳咳！”

    王双宝一屁股坐到板凳上，语带怜惜道：“桃花，这哪是你这种人过的日子？”

    他掸了掸裤子，又翘起一条腿，道：“为了喝口水，还挨了那傻婆娘的打，我都知道了。”

    和村长媳妇干架的戏份还没有拍呢……

    颜丹宸头都不回，压着火气道：“额这好日子，还不是你们孔家兄弟赏赐的？

    我还想改天上门去，好好谢谢你们哩！”

    王双宝：“啥叫你们兄弟？龙之九子，子子还不同咧！”

    镜头给到特写，映着王双宝的那张坏人脸

    “老三这个混球啊，我和大哥都烦他，没念几年书，光知道耍蛮，不讲事理。”

    他冷不丁往前，蹲在对方旁边……

    “桃花，我今儿来是告诉你，你那个城市户口，大哥给你解决了。”

    “……”

    她全身一顿，回头打量着对方，难以置信道：“你大哥咋……”

    王双宝：“我大哥是念着跟狗子一起开过英模会的交情哩！”

    他咧开嘴，露出八颗白牙，眼中藏着一丝不怀好意

    “我走咧！”

    说着，他便要出门，脚步却刻意放缓。

    “哎哎，老二！”

    果然，颜丹宸立即追上，急切问道：“是真的么？”

    王双宝：“过两天我来通知你，你去把户口办了就行……咳咳！”

    他挥散了烟雾，一脸的慈悲，道：“你看你这个家，我做主了，你去挑水吧。

    别跟狗子说，不然他还老盯着……

    哎，你夜里去，老三睡的早，我给你开水房门。”

    “诶！诶！”

    颜丹宸已经被大馅饼彻底砸晕，只是连连点头，城市户口是她多年的执念…

    王双宝出门，镜头瞬间对准他的脸，那种诡异又期待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