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纪铮的动作飞快，上午说了要将姐姐接回宫中小住，中午派人去传旨，下午就将人接了过来。

    恭泰长公主和三个孩子被安置在慈寿宫旁边的祥安殿，那里宽敞舒适，适合年幼的两个男孩来回跑跳玩耍，离太后宫中也近，三两步就走到了。

    傍晚，合欢在自己的小院中看话本子，坐着蒲团，靠在旁边的倚榻上，面前的矮几上还放着菱花新制的太师糕，旁边放着刚出了两遍颜色的碧螺春。

    肖纪铮手里抱着一副画像走了进来，没让任何人通报，径直走向合欢，坐在了她的身边。

    “皇上金安。”

    合欢甚至都没有起身，翻了一页话本抬头看向来人。

    她想试探一下肖纪铮的想法。

    肖纪铮面无表情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亲封的鸾妃。

    “臣妾好看吗？”

    “禾儿绝代容姿。”

    合欢捻着鬓边的一缕秀发把玩，完全不畏惧帝王探究的目光，静静地与之对视。

    最终是肖纪铮收回了视线，将手中的画像展开。

    “这是六弟之前从常茂送来的画像，说是找了丹青圣手特意画就的。”

    合欢望过去，果然是姜楣栎画的那副。

    “画像里你手里抱着猫，那猫看起来很温顺，能被这样抱着玩耍，想必性格很好，也不会随意抓伤人。”

    合欢勾起嘴角：“再温顺也是别人家养的猫，跟臣妾亲近不起来，稍微多抱一会就不乐意的挣脱逃走了，挣脱时候还伤到臣妾，挠了好大一条口子。”

    肖纪铮抿了抿嘴唇问道：“后来呢？那只猫去哪了？”

    合欢的声音渐冷了下来：“关起来，揍了一顿，饿了两天，然后放生了。”

    皇帝难得透露出些许悲伤，看着画像上的白猫喃喃道：“一只猫而已。”

    合欢欺身上前，将手放在肖纪铮的手上，抱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幸好仅仅是只猫。”

    肖纪铮望向合欢的眼睛，他们之间某一层窗户纸，还是破了。

    将画像放在一旁，扔下一句“好好用晚膳”，便起身离开。

    菱花端着托盘与肖纪铮擦肩而过，肖纪铮走后菱花直接走过来：“娘娘，皇上可是发现了什么？”

    合欢冷笑道：“哼，他可是皇帝，三岁识字五岁背诗，天资聪慧旁人远不能及。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没发现什么才是怪事。”

    “那娘娘打算如何应对？”

    合欢抬手拿了一块菱花刚刚端过来的榛子酥放嘴里：“不用应对。”

    “不用应对？”菱花十分不解。她们做的事情是诛九族的大罪，被皇帝知晓了，死期也就到了。

    合欢神秘的笑：“我也只是心里有个猜测，还不真切。等能够确定的时候再跟你们说，你们先不用担心。”

    听了这番话，菱花堪堪放下心来：“娘娘心里有数就好。下午恭泰长公主已经携子入宫了，晚上皇上要去陪太后和长公主用膳，您今晚是否要写信给侯爷？”

    合欢继续看话本：“不用。辅州刺史贬官，东都大理寺换人，他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如找棵树撞死算了。”

    菱花捂嘴笑着退下。娘娘的风趣幽默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哭笑不得，这几天下来，她们已然习惯了这些出其不意的小惊喜。

    菱花离开了，合欢呆呆的待在原地，高美人对肖纪铮来说就像是她画中抱着的那只猫。她真的可能从未想过要伤害谁，只是家中指使让她迷茫了自己的选择。

    合欢没有给她任何悔过的机会，用最极端的手段，直接的将她连根拔起。她从十几岁时就开始伺候的枕边人，为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妖孽女子，亲手将自己送上绝路。

    一点都不怪肖纪铮会难过伤心，毕竟他也是辜负她人真心一片的罪魁祸首之一。

    ......

    晚饭后，寿光终于回来，捧着两封信来到合欢跟前。

    “娘娘，常茂进来的家书，您要现在拆开看吗？”

    合欢捧着话本的手一顿：“常茂来的家书？”

    “是啊。”

    将信将疑的拿过上面的信封，果然是姜楣栎的笔迹。

    “常茂能传家书进来，肖纪珹在宫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啊。”

    寿光赔笑道：“侯爷自然是要准备充足的，娘娘既已入宫，宫中的暗线您也会一点点的接触到，如果您有需要，尽可以向我们姐妹二人提出，我们会满足娘娘的一切需求。”

    “肖纪珹让你这么说的？”

    寿光闻言一笑：“是的。不过侯爷又说了，您听了这话一定得骂他，让奴婢不要阻止，您最多也就逞逞口舌之快，骂侯爷几句您能舒心，就算侯爷送您的礼物了。”

    合欢冲着寿光挤了挤眼睛，将话本收起来，才来信封小心翼翼的拆开。

    姜楣栎洋洋洒洒写了三四张纸，将自己大仇得报的快意全都写在了纸上。她说会对姜国公有后续的处置，但是不要合欢插手最好也不要探查。

    其实她猜到了，姜楣栎绝对不会让姜国公就这样在宅子里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后续的事情怕是不会太干净，她不让合欢探查也是为了自己的好朋友能少一桩烦心事。

    信封最后还写了下一步的计划，为了避免被有心人探查，她并没有直白的写出来，而是用梧桐坊里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转述出来的。

    【日前拜香偶遇文和，她已完全将王家后宅握在了手里，如今风头正盛。看她气色上佳，与她提及你的事情，她也多有牵挂，恨不得将自己的一身本领统统传授给你，形容滑稽泼辣，让我好一顿消遣。】

    文和是梧桐坊西苑的一个琴女，原是富商女子，家道中落卖身青楼。姜楣栎看她可怜，允许她卖艺不卖身。后来被当地一举人员外家独子看中，给赎了身纳为妾室。那家主母正妻难产早逝，家主说谁生下男婴谁就是正室。文和出身贱籍并没有这等机会，便在其余两名妾室之间迂回，离间那二人的关系，最终闹得两败俱伤。

    文和趁机生下男婴，被扶成侧室。通身的手段也收拢住了丈夫的心，连连发誓不肯再娶。

    合欢放下信纸叹了口气，她对方贵妃颇有好感。端午那日还是她肯过来提醒合欢有人要对她不利。近几日了解后才知晓方贵妃为人端方雅正，大事小事都能够秉公办理，平日里看账理事、约束宫人事事优秀，贤惠有礼连太后都连连赞许。

    要对她下手，合欢还有些不忍心。

    至于另一个......琅嫔性子冷淡，就连对肖纪铮都是冷冷的不愿多说话。行事果断决绝，毫不拖泥带水。因着她性子严肃，旁人也不敢招惹她，家世清白不惹眼，实在是皇后这个位置的好人选。

    唉，闹心。

    打开第二封信，合欢瞬间笑意盈人。

    “娘娘，这第二封信有何不同嘛？”寿光问道。

    “这是真正的家书，是本宫妹妹所写。”

    “娘娘竟然还有妹妹，您一定很疼爱她吧。奴婢虽然只比菱花早出生半刻，但占着个姐姐的名头，就是会多操心些。”

    合欢将信件展开，笑着回道：“这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本宫手上，是本宫一手带大的。那时候本宫还困在东都城北侧的那座教坊司，她算是唯一的依靠和安慰了。也是本宫在世上唯一最牵挂的人。”

    “相依为命的感情最是深厚，小姐能得娘娘照拂余生必定安泰和顺。”

    “借你吉言。”

    绿晴的信倒是十分简洁，看上去像是匆匆写的。

    她说师傅提前得到了药材的消息，等不到端午了。在合欢走后的第三天，二人就共同骑马向东北方去。今年气候暖，东北山脉雪化得早，玉生烟解药最重要的一种灵芝过了雪季便难以寻觅，他们要尽早去。临出发写了信给合欢，告诉姐姐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让合欢不要挂念。她已经去找肖纪珹要了与京中书信联系的方法，稳定落脚后会再寄信给她。

    对了，还有玉生烟。

    她差一点就要忘了。

    止住了玉生烟的源头，下一步就是找出京城中的最终获益者，一个姜国公会有姜楣栎亲自去处理，另一个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