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志的家在镇子中心，房子是单位分配的老楼，外墙刷着白漆，水泥砌的阳台，蓝色的铁门，从样式到材料都透着陈旧，还无美感可言。

    走到充满发霉气息的楼宇门口，方谦扭扭捏捏的不肯进。

    “你怎么啦？不是你一直说要来看素素的吗？”李念华有些纳闷。

    “妈妈。”方谦不太好意思的说：“咱们就两手空空的来呀？”

    “你这小子！”李念华轻轻的戳了戳儿子的脑门：“年纪不大，到学会大人那一套了？快进去。”

    楼道里的采光很不好，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楼梯两侧的墙上占满“疏通下水道”或一些不健康的小广告，各种广告一张挨着一张，把正面墙都贴满了，方谦缩着脖子跟在李念华的身后，母子俩吭哧吭哧的爬到六楼，敲响了罗永志家的房门。

    “嫂子？”很明显，打开门的罗永志也没想到李念华会在这个时候来串门，此刻以他家的近况，周围的朋友躲还来不及呢，那还会有人主动上门。

    “叫人呀。”李念华拉着方谦的手说。

    “罗叔叔好。”

    “哎，你好方谦，嫂子快进来。”罗永志急忙从鞋柜里拿出了两双拖鞋，转身又把堆在沙发上的凌乱衣服收了收，不好意思地说：“最近太忙了，家里也没来得及收拾，嫂子你别笑话啊。”

    “笑话啥啊，你大哥可比你乱多了。”李念华笑着走进了屋。

    罗永志一边招呼李念华母子，一边边冲里屋喊：“韩雪，嫂子来了。”

    没一会里屋传来开门声，罗永志的妻子韩雪满脸疲倦的来到客厅，强撑着笑意到厨房烧了一壶水。

    “嫂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水烧好后，罗永志拎着水壶苦笑着说。

    “我要不来，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了呗。”李念华的语气略带责备。

    正在倒水的罗永志忽然愣了愣，垂着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韩雪听到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李念华就哭了出来。

    李念华一边安抚着韩雪，一边对方谦说：“儿子去看看素素。”

    “哦。”方谦呆头呆脑的走向卧室，站在门口轻轻的推开了门。

    “方谦哥。”此刻的罗素素小脸惨白惨白的，小小的身体瘦的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这那还是当初方谦在滨海酒店大堂看见的那个光鲜亮丽的少女。

    “素素。”方谦小心翼翼的坐在书桌旁，书桌上堆满了白色的小药瓶，屋里也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罗永志和方谦的父亲方瑞是同学，每每俩人喝酒聚会时都会带着各自的儿女，方谦和罗素素俩人的年纪相仿又在同一个小学，加上父辈之间的关系，所以俩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什么时候的事？”方谦离开后，李念华端着水杯问。

    “大半年前，素素总是发烧，一开始以为就是普通感冒，但怎么治都治不好，去省里检查才知道是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还好发现的早。”罗永志嘶哑着嗓子说。

    李念华望了一眼素素的房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

    罗永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

    “那现在怎么办？”李念华问。

    “省里的大夫说咱们这治疗手段落后，得去帝都，我和韩雪准备带素素过去。”罗永志强忍着心中的痛苦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说什么也得治好她。”

    “苦了素素这么好的孩子了。”沉重的气氛压得李念华也跟着难受，她放下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两踏厚重的信封，轻轻的放在了茶几上。

    “嫂子您这是干啥。”罗永志看见后急忙起身，把两个信封又塞回了李念华的手里：“这我们不能要，说实话，您能在这时候来看素素，我们两口子已经很感激了。”

    “是啊嫂子我们不能要。”韩雪看了丈夫一眼，也跟着说。

    李念华笑了笑：“素素生病你们不告诉我，这钱你们又不要，你们两口子是准备和我家不再来往了？”

    “不是嫂子，我们……”

    罗永志还要解释，却被李念华冷声打断：“不是什么？是素素的命重要，还是你们两口子的面子重要？”

    听到这话罗永志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倔强的走到一旁背对着李念华。

    “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你要也这样，素素怎么办？韩雪怎么办？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李念华虽然这么说，但泪水也在眼窝里打转，她把装着钱的信封重重的放在茶几上：“不管怎么说，素素叫我这么多年大姑，我是看着她长大的，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这个做大姑的对素素不管不顾？”

    “嫂子！”韩雪一把扑了过来，在素素生病的半年期间，他们两口子已经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实在没办法了，原本罗永志准备过两天去方瑞家的，没想到李念华知道后竟然主动来找自己，这份恩情在罗永志两口子心中，比千金还重。

    李念华拍着韩雪的肩膀，忍着哭腔说：“好好给素素治病，不够你和嫂子说，嫂子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得给你们张罗，没什么比素素更重要的。”

    “嗯，我知道嫂子。”

    客厅里身为人父人母的三个成年人哭坐一团，卧室里许久未见得两个小朋友倒是有说有笑，方谦几乎翻遍了肚子里所有的笑话，逗得素素笑个不停，这大概是罗素素患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你放心好啦，我家老祖在我身上，只要我施个咒，你很快就能好起来。”方谦煞有其事的说。

    “真的吗？我真的能好起来？”

    “当然，不过让老祖帮忙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此刻素素的眼睛宛如耀眼的星辰。

    “以后离姓严的男生远点。”方谦一想起严林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自己在卫生间听见他和别的女人打电话，没准也被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给骗了。

    “什么？”素素不明白。

    “嗯……以后要听我的话。”方谦说。

    “好！”素素一口答应。

    “那我们拉钩。”

    “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谁边谁小狗。”两个小小的手掌交叉在一起，随着大拇指相互触碰，两个孩子同时发出笑声。

    从罗永志家里出来后，李念华和方谦走在回家的路上，清洁工们把路面的积雪都堆在树根下，原本被积雪覆盖的马路也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李念华牵着儿子的小手，脑海里浮现出素素虚弱的躺在病床上时的样子，同为母亲她能感受到罗永浩一家的不容易。

    “你说素素能好起来吗？”相比于方谦而言，李念华的脸上满是忧愁。

    “当然会。”方谦心想，她不光能好起来，还会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然后和一个姓严的渣男谈恋爱。

    其实方谦撺掇母亲帮助罗永志也并非是因为知道罗永志以后会翻身，他是真的心疼罗素素，尤其是面对严林挑衅的，那副嚣张的神情他能记一辈子。

    但方谦也清楚，以后不光有严林，还有无数个张林、王林，只有当自己自身足够强大时，才能保护身边在意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利用母亲的善良去帮助罗永志一家。

    李念华笑了笑，她疼爱的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慈爱的问：“妈妈表现的还行？”

    方谦停住脚步，郑重其事地说：“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