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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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仇人

    屋里四人都安静下来,屋外寂静无声。

    “九个人,”妇人很镇定,低声说道:“按照九宫的方位包围了这家客栈,听这气息,应该是灵鹤观的人,至少有四人是长老级的人物。说不定元慎真人这个老家伙也在。”

    傅山道:“来的好快,我修身养性六十年,以为我好欺负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屋顶上响起一声苍老的声音:“傅老弟,陆仙子,两位别来无恙?”

    傅山的眼睛里毫光一闪,露出杀机,沉声道:“原来是元奇你这个老杂毛,灵鹤六子里最虚伪阴险的就是你。”

    外面元奇真人的声音又道:“既然来到灵鹤观地界,怎么能不请傅老弟和陆仙子上山坐坐呢,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灵鹤观失了礼数。”

    傅山轻蔑一笑,回道:“老杂毛,多说无用,这么晚你来作甚?”

    元奇真人答道:“掌门师兄得知贤伉俪途经灵鹤观,欣喜万分,特地让贫道携几位师兄弟一起,邀请傅兄和陆仙子到山上一叙。”

    “滚吧,让元宏这个老家伙自己来,凭你,还请不动我。”傅山回答道。

    这时,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道:“傅山你好大的口气,元奇师兄一人请不动,那再加上我和另两位师兄如何?”

    陆颖脸色一紧,低声道:“是元灵真人,看样子灵鹤六子果真来了四个。”

    傅山神色不动,慢声道:“即使全来,又能如何?”

    陆颖眉头紧锁,看了眼还不知发生何事的女儿,叹道:“我们两人自然不惧那灵鹤观,但是玉儿怎么办,况且还有苏岭。”

    傅山沉声道:“那几个臭道士虽然无耻,但也不屑欺负两个孩子,就怕还有些个想浑水摸鱼的,摸不清路数。”

    陆颖苦笑道:“我们身上的东西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若不是乾云山的位置没有外人知晓,这些人怕不是早就借着讨伐你这个魔头的名义找上山了,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东西。”

    傅山笑道:“可我不想给,又有谁能拿走?”

    陆颖道:“那玉儿怎么办?”

    傅山回身摸着玉儿的头道:“玉儿,你待在这,陪陪苏岭,爹和娘去和几个老朋友叙叙旧,很快便回来。”

    傅芷玉问道:“我也要去,那灵鹤观好玩吗?”

    陆颖看着女儿的小脸心里一酸,强颜欢笑道:“玉儿乖,爹娘是有事要办,小孩子不能去,你就在屋里,好不好?”

    傅芷玉点头道:“好,那玉儿在屋里等爹娘,爹娘你们快点回来啊,我睡觉前还要娘给我说爹爹的故事。”

    傅山望着苏岭道:“苏小子,不是要走吗,还不趁现在快走。”

    “我不走,你们去吧,我留下保护她。”苏岭说道。

    “你?”傅山哈哈一笑道:“你又比她强上多少?”

    苏岭满脸坚毅,直到傅山笑声停歇才答道:“有什么好笑的,受了你们的恩惠,现在便报答你们,大不了拼上自己这条命。”

    傅山脸上的轻蔑渐渐消失,颔首道:“好,帮我照顾玉儿。”

    苏岭道:“你放心,只要我不死,她就不会有半点损伤!”

    苏岭个子不高,只到傅山胸口,没有丝毫修为在身,却无比坚定。

    傅山一挥手,屋子里出现一团紫光,淡淡的紫色,十分诡异。

    苏岭心中一奇,仔细凝目才看清傅山手里出现的是一盏巴掌大小的青铜鼎,鼎里漂浮着一朵紫色的云,在那起起伏伏,不时闪着白色,紫色的光华。

    “起!”

    傅山轻喝,青铜鼎离开他的手,缓缓飘向空中,淡淡的紫光洒下,形成一个圆罩把傅芷玉和苏岭护在当中。

    “这是上古神物紫云鼎,可避妖邪,你们待在里面不要出来,更不要触摸它。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只要你们不自己出去,就不用害怕,天下间能破此鼎的寥寥无几。”傅山嘱咐道。

    “傅兄,陆仙子,你们要是再不吭声,我们可就自己进来啦!”屋外,元奇真人的声音再次催促道。

    傅山高声回应道:“城东二十里有一乱葬岗,你们要是不怕就跟来吧!”

    话音刚落,傅山背后亮起一道红光,隐在背后鞘中的魔剑“天火”龙吟而出,化作一道红芒投向夜空。

    傅山的身形一闪,与那红芒合而为一,消失在窗外。

    “爹!”傅芷玉叫道。

    陆颖朝苏岭点了点头道:“小苏,玉儿便拜托你了。”

    说完,手在胸前,成剑指状,一道黄色剑光闪现,陆仙子合剑光,朝傅山消失的方向飞去。

    苏岭望着窗外,暗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么,我也好想像玉儿的父亲那般。”

    傅芷玉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问道:“苏哥哥,你说我爹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岭没办法回答,他比起傅芷玉懂事的多,也自然看出傅山与陆颖两人必定是到乱葬岗与那灵鹤观的人交手去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兴师动众的找上门来,也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灵鹤观,苏岭多少有些耳闻。从西海城向南两百里有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常年草木青翠,名为苍梧。传说在苍梧山深处有仙人,时不时还能看见道道七色彩光,那便是神仙下凡了。

    不过苍梧山山路崎岖,山峰险峻,就算是猴子也爬不上灵鹤观中最高的山峰峰顶,所以也没人看见过仙人到底什么样。

    傅芷玉又问道:“苏哥哥,你的伤还疼吗?”

    苏岭正在想着剑仙飞行的样子,却被女孩打断,不耐烦道:“不疼,你要是没事就先去睡吧。”

    傅芷玉“哦”了一声,朝床边走去。说来也奇怪,那紫云鼎的光罩随着傅芷玉的移动也渐渐朝四外扩散,虽然光罩变大不少,却依旧把他们护在其中。

    “苏哥哥,我睡不着。”傅芷玉坐在床上叫道。

    “睡不着就闭目养神,过会就能睡着了。”苏岭说。

    “可是以前睡前都是我娘给我讲各种故事,我才睡的着。”

    “我不会讲故事,字都不识,哪来的故事讲。”苏岭心想这女孩真是麻烦,睡觉就睡觉,还要听故事睡觉。

    “那你可以讲小时候的事给我听啊?”傅芷玉说道。

    “小时候?没什么好说的。”

    傅芷玉还是不放弃,微笑道:“那你小时候都玩些什么,爹娘教你些什么,有没有逼你练剑?”

    苏岭想起自己幼时的苦难生活,喝道:“快去睡!”

    傅芷玉从小被视如掌上明珠,父母对她千依百顺,在乾云山上更是见不到第三个人。从来没被人这么凶的呵斥过,当下便哭了起来。

    苏岭被她哭的一阵心烦,但是把女孩弄哭总是不好的,况且刚还答应要照顾人家,只好试着用温柔的声音道:“别哭,快睡觉了,等醒来爹娘就回来了。”

    “你欺负我!”傅芷玉哽咽道。

    苏岭心里苦笑,这也算欺负?那自己以那些委屈算什么?可既然答应了傅山夫妇,也不能就这样任女孩哭着,只好娓声道:“不要哭了,我给你讲故事。”

    “真的?”傅芷玉马上停止了哭泣,换成笑脸,看来这是她在父母面前惯用的伎俩。

    “我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一个事吧。”苏岭想了想说道。

    傅芷玉的泪水还挂在脸上,却马上安静的坐在床上听苏岭讲故事。

    “我小时候和母亲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镇里,母亲会点针线活,也算是手巧。八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拿着母亲做的活上集市去叫卖,每天勉强能卖得几个铜钱。”

    “那你爹爹呢?”傅芷玉问道。

    “我没爹!”苏岭的眼里满是仇恨:“我爹在娘怀了我的时候就不要我们了,我也从来没有爹!”

    “对不起,”傅芷玉轻声道歉:“你继续说吧。”

    “十岁那年,我的生日快到了,娘让我把东西卖了早些回家,好给我过生日。我一早就到集市摆摊,那天生意不错,到中午就赚到了平时一天的钱。过了中午,镇上的恶霸吴老三带着一帮走狗上街收保护费。他仗着自己的两个哥哥都是当地的小官,便无法无天,镇上的人见了他都怕,背地叫他‘吴阎罗’。”

    苏岭正沉浸在回忆中,突然,头顶的紫云鼎突然颤抖几下,发出“嗡嗡”低鸣。

    苏岭猛然从回忆中醒来,走到床边低声道:“别说话,好像有坏人来了!”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说话,姐姐我哪看上去像坏人了?”原本关着的房门缓缓打开,一名艳丽妖娆的紫衣少妇笑盈盈立在门口。

    苏岭知道现在来的人肯定就是傅山说的想浑水摸鱼的人,于是冷道:“不敲门,就进人家的房间,你这种不是坏人又是什么?”

    那少妇媚然一笑,道:“只知道傅老魔有个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伶牙俐齿的男孩?”

    “你来找谁?”苏岭问道。

    少妇抬头看了眼紫云鼎,答道:“我和陆姐姐是老朋友,和姐姐六十年没见,听说姐姐在这,这不,赶紧来探望一下。怎么,姐姐不在吗?”

    苏岭自然知道这是明知故问,傅山与陆颖夫妇看样子都是剑仙一流,哪怕不敢正面对上傅山夫妇,但也肯定不是他一个小孩能对付的。

    既然答应要保护玉儿,自然不能食言,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撑到他们回来。为了拖延时间,继续问道:“还说你是我娘的朋友,连我们家到底几个孩子都不知道,骗谁呢?”

    傅芷玉却在此时出声:“你是我娘亲的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少妇一怔,咯咯娇笑起来:“别蒙姐姐了,当姐姐不知道傅山和陆颖只有一个女儿么?”

    傅芷玉看了眼少妇,然后转声问苏岭:“苏哥哥,她找我爹娘干什么?”

    “嘘”苏岭摇头对玉儿示意,别和那少妇搭话,又对少妇道:“傅叔和陆婶马上就回来,你可以坐那等会儿,很快。”

    “又骗人,”少妇娇笑道:“小孩子可不能养成骗人的习惯?傅山和陆颖怕是正和灵鹤观的那几个杂毛道士斗剑,哪里这么快回的来?”

    苏岭听出这个少妇果然不是灵鹤观的人,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少妇用亲切的目光看着傅芷玉,缓缓问道:“小妹妹,你是傅山和陆颖的女儿吧?是芷玉吧?”

    “我叫傅芷玉,你是谁?”傅芷玉看这少妇和蔼可亲,不免生出几分亲近。

    苏岭听到傅芷玉的语气,摇了摇头心道,就知道,这女孩果然是被傅老魔保护的很好,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都看不出。

    “姐姐叫曼殊,认识姐姐的人都叫我‘紫炼仙子’,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曼殊的外号里有紫炼两字是没错,那是因为她擅长鞭法,但“仙子”却是自己封的,多数人还是叫她“妖女”。

    看她容貌不过三十不到,二十许人,事实上是驻颜有方,其实早已百岁,与傅山夫妇几乎是同一时代的人物。她出自大雪山万霜谷青婆婆的门下,仗着师门声威与手中的紫炼鞭纵横天下。平日里虽然任性刁蛮,行事古怪了点,却也没做什么大恶,所以虽是魔道,但那些正道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别信她的话,”苏岭拦在傅芷玉身前,警惕的瞪着曼殊道:“你也应该是成名的人物了,怎么却打起一个十岁女孩的主意?”

    “看你说的,”曼殊道:“我带玉儿去找她爹娘,有什么不对?你要不相信我,我可以给你发一个誓,决不会伤害这个小妹妹就是了。”

    她的话不管几分真几分假,苏岭站在玉儿身前,只认准一件事情:只要他和玉儿不出这个紫云鼎的罩子,那就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不为所动道:“你就是发一百誓也没用,反正玉儿是决不会跟你走的。”

    曼殊听到苏岭如此回答,脸色骤然变换,倘若不是知道那紫云鼎不是什么人都破的开的,她又何必在这里费什么口舌?

    正思考对策的时候,窗台边悄无声息的钻进一条小蛇,青色的身子不过一尺多长,飞快的朝床边滑去。

    但是那蛇头刚一碰到紫云鼎射出的光,就看到光罩上的光芒暴涨,发出嗡的一声,颤动的更加剧烈。

    那青蛇被电击一般反弹出好远直撞在墙上,挣扎扭了几下身子便咽了气。

    傅芷玉大吃一惊,从背后抱紧苏岭叫道:“蛇!”

    曼殊咯咯笑道:“妹妹别怕,不过是个只会玩些雕虫小技的老毒物,有姐姐在,不用怕。”

    窗外的院落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徐徐道:“紫炼妖女,连孩子也骗,你也不比我这个只会雕虫小技的老家伙好多少吧。”

    苏岭叹了口气,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