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风云传
繁体版

潇湘风云传 第一部第九章 大法师

    小说9·大法师

    作者:孙晓波

    独白:在道家观念里,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是为法度的最高境界,所谓上善若水、道法自然,自然而为,当然是大道如歌,润物细无声,道家修行之人,讲究一个无为思想,无为及无不为,面对妖魔鬼怪,她自强来我自强,她自弱来任逍遥,只要你不对社会造成危害,当然一切任你去之,但是你对大家的生存都没有保障了,那道家的思想里,也就不能留存于你了,人鬼之道,其实也一样,其实我下面讲的大法师,超度亡灵,无为而无不为,平衡人鬼之间平衡通道的,其实也就是鬼差大人及河魂的另一种说法,平实的讲沾了点鬼性,不好听,从而在湄江一带,直接叫法师,流传久的,叫做大法师。

    下面的故事,就是在光明村关于大法师的故事了:

    我叫江逸,我来到光明村,一直是充满一个疑团的,这个我自己当然不解,知情的人也支支吾吾,唯独爷爷闭口不谈我的身世,只说我是在门口捡的,别的一概不提。

    今番,在光明村的夜里,面对那个红衣女人,我虽是战战兢兢,但好歹老陈叔在边上,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慰藉的。

    虽然镇魂曲响过,但是后面的箫声越来越感觉到呼吸的急促,同时,我也注意到陈老倌的表情愈发的痛苦起来,隐隐间竟然泛起了几分狰狞。

    他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的,最后抓起一个酒葫芦狠狠灌了两口酒,才长叹一声:“你还是先听我说完吧!”

    最终,陈老倌还是没有告诉我,坐在棺材上面的女人是谁,他不说我也没有办法继续追问,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或许是因为爷爷真的找到了化解那煞气的办法,棺材置入湄江山深井二十年,村子里一直都风平浪静的,爷爷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这期间,不仅我已经长大成人,过了十八岁,还有山麻叔的帮衬,也一起住到了我们家,对于我们家来说,这二十年是平静的,也是幸福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全家都盼着幸福继续的时候,酝酿了二十年的灾难降临了。

    听说我到的那天,爷爷隔壁邻居一家就全家死亡了,都是露出很恐怖的,明显是惊吓致死的表情。

    听到外面的动静,爷爷和山麻叔赶紧跑了进来,看到邻居王伯和她老婆王婶之后,表情如出一辙,因为恐惧身体都是出现了颤抖。

    王婶静静的躺在地上,但是脑袋却不见了,四周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迹,而且那断口有些干枯灰白,显然不是新伤。

    山麻叔还有附近的几位邻居看到这一幕,直接就吓晕了过去,而爷爷则是拿起赶山鞭就去了湄江山,直接将那口棺材打捞了出来。

    当看到棺材里那个身穿大红色衣服,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时,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爷爷,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那个人正是王婶!

    她静静的躺在棺材里面,脸上挂着安详且诡异的笑容,白皙的小腹裸露着,上面印着一张充满褶皱,长发垂肩的人脸。

    听完陈老倌的这段故事,我感觉有一道天雷落在了耳边,炸的我几乎都无法呼吸,以至于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都丝毫没有察觉。

    “你,你是说,刚才棺材上的那个女人,就是隔壁的王婶……”过了好半天,我才恢复了一些神智,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陈老倌的胳膊。

    “其实你不应该叫她王婶,你应该叫她妈妈,是她生的你,她和老王两口子,老来得子,没想到却得了一个怪胎”

    “我妈妈?”我使劲抓着老陈叔的双臂,嗫嚅道。

    或许是我弄疼了他,他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没有骗你,这些的确都是真的!”

    陈老倌说完,看我神情依旧恍惚,于是继续说道:“现在你应该清楚了吧,这就是他们喊你逸伢子的原因,你是从死人肚子里出生的,你一出来,你的父母就逃逸走了,所以大家隐晦一点喊你逸伢子!”

    “我……”

    一直以来,我以为乡亲们之所以喊我逸伢子,我以为爷爷就喜欢这个“逸”字这么简单而已,没成想,我居然是从那具女尸肚子里出生的。

    我心里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我并没有再去折腾或是喊叫,今天看到的所有,根本就没有一件是能够解释清楚的。

    无论是生食动物尸体的婴儿,还是深井里面上浮的棺材,亦或是朝着湄江山磕头的牲畜、长着人脸的老鼠还有奴役八蟒的女人,都是如此。

    “逸伢子,你没事儿吧?”看到我一直没有说话,精神状态更是差的可怕,陈老倌过来拍了我一下,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老陈叔,我没事儿,你继续说吧!”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麻木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通过陈老倌的嘴,弄清楚所有的一切。

    从他的话中,已经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无论我的出生,还是爷爷遭的此难,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或者说因为八蟒拉棺。

    那么,村民们是怎么回事?

    听到我的话,陈老倌没有再卖关子,继续说道:“看到你妈之后,你爷爷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完,同时也明白了那个女人的目的!”

    “什么目的?”

    “借尸转生!”

    “借尸转生?”

    “对,这是你爷爷说的,至于怎么转生我就不知道了。他只说是他疏忽了,当初那个女人并不是没有头,而是头在小腹之中,也就是你娘肚子上的那张人脸,确切的说就是今晚你看到的那个婴儿,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当初棺材里挖出的是那个婴儿了吧?”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爷爷看到刘三炮打回来的那个死孩子之后,才会整天忧心忡忡的?”我想到了我八岁那年的事情。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湄江山看到婴儿血手印的时候,爷爷会那么的紧张,甚至锲而不舍的追了八道山梁。

    “对!”

    陈老倌点点头:“我听你爷爷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婴儿降生,一旦降生就糟了,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跟我说过!”

    “爷爷不让我晚上出门,也是因为这个?”

    “不全是!”

    陈老倌又灌了一口酒,随后把酒葫芦递给了我:“他不让你出门,是因为刘三炮打回来死孩子那天晚上,村子里就出事儿了!”

    看我没有说话,他继续说了下去!

    刘三炮打回来死孩子当天,陈老倌跟爷爷喝酒喝到了很晚,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爷爷拦住了他,说今晚不适合走夜路。

    陈老倌不明所以,还没问就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跟爷爷来到天窗往外一看,顿时就吓了个激灵,一身的酒意顿时就醒了。

    那晚的月亮很大,所以陈老倌看的很清楚,八条蟒蛇拉着一口巨大的棺材,从村口那里缓缓而来,我妈坐在棺材上面,唱着幽怨哀婉的调子。

    调子回荡在寂静的村子里没一会儿,靠近村口的人家就打开了门,接着一家人动作僵硬的走了出来,缓慢而笨拙的爬进了棺材。

    当他们爬进棺材的时候,陈老倌看到我妈微微隆起的小腹,似乎膨胀了一分,虽然这种想法很荒唐,但他就是有那种感觉。

    调子依旧在村子上空回旋着,而后家家户户的门也都打开了,那些熟悉的乡亲们,纷纷举止僵硬的靠近了棺材,争先恐后的爬了进去,随后我妈的肚子似乎又大了几分。

    陈老倌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他想问问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转头望过去,发现爷爷正抱着我,无声的哭泣着。

    第二天,陈老倌出门,看到昨天爬进棺材的乡亲们居然还都在,只是气色稍微差了一些,让他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于是,他跑回去问了爷爷,但爷爷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一边往我脖子上挂着油灯样式的铜挂件儿,一边抚摸着我的头说:“逸伢子,你记住,人都是有魂魄的,魂魄要是丢了,人也就完了。这东西能壮魂魄,一辈子都不要摘下来。”

    此后的两天,每到了子时的时候,街道上都会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和幽怨的调子,壮着胆子打开天窗,陈老倌看到村民们又爬进了棺材里面。

    这次,我爷没有再袖手旁观,天一亮就又去买了很多的桃树,栽到了村子的每个出口处。而陈老倌发现,从那天开始,每个晚上村民们都会聚集在一起,嘴里嚷嚷着回家,朝着湄江山的方向走去,只不过每次都被困在了桃树林里。

    到了白天,他们曾经想过去挖了那些桃树,但我爷每次都会及时出现,赶山鞭一抽,吓得他们纷纷缩回了家里,再也不敢挖桃树了。

    陈老倌一口气又说了这么多,似乎有些口渴,不过他没有去喝水,而是从我手里又将酒葫芦拿了回去,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

    我没有说话,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陈老倌,从他的表情中我能看出来,他不像是在说谎,况且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骗我的必要。

    通过他的话,我知道了为什么村民们不肯去救爷爷,只是我不知道爷爷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者说这样做值得吗?

    如果爷爷从发现八蟒拉棺那个大凶之局开始,就举家搬迁,想必是不会生出如此多的祸事的,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走?

    是因为舍不得那份乡情,还是放不下悲天悯人的那份心,亦或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

    这些,显然不是陈老倌能够回答我的,因为从他讲述这件事情开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目光里面也是充满了疑惑之色。

    “逸伢子,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从始至终陈老倌一直都在喝酒,所以这个时候,显得有些醉了。

    “你知道王伯,哦,不,我,我爸爸,去哪儿了吗?”陈老倌所说的一切,大多都是围绕着我、我妈和爷爷的,但从没有说过关于我爸爸的任何事情。

    “他……”

    听到我的这句话,陈老倌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又狠狠灌了一口酒之后,声音里充斥着一股子萧瑟:“或许死了吧?”

    “也许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从听到那个女人是我妈的时候,我就猜测我爸爸或许早就没了,因此当陈老倌这样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爸妈这个字眼,从小对于我就是陌生的,跟我相依为命的爷爷都已经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了,我又何必去管那个从没有见过的爹?

    “你能不能告诉我,爷爷被那个婴儿抓去了哪里?”

    陈老倌之前说过,我爷爷并没有死,所以我要去找他,就算爷爷熬不过这一劫真的走了,我也要将他的尸体给带回来。

    “我不知道!”

    陈老倌摇了摇头,随后从香案下面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说道:“你爷爷应该早就料到了今天,所以很早就把这东西寄放在了我这里,如今就交给你吧!”

    接过布包,我刚想着打开看看,耳边又传来了他的话:“逸伢子,我也要走了,天一亮你也走吧,光明村不要再回来了!”

    “老陈叔,你去哪儿?”

    陈老倌的话里面满是悲凉之意,望着他的背影,我感觉到一阵莫大的伤感,一夜之间,一个村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去找人!”

    陈老倌说着已经是向外面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情绪太多,有关心、有担忧、有欣慰,同时还有一些无奈。

    “逸伢子,你记住,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来,这里已经不是人能呆的地方了!”

    “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这句话落入我的耳中,顿时让我打了一个激灵,这个时候我才蓦然意识到一点,屋子里燃烧着火堆,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陈老倌的影子。

    凉意瞬间袭遍了我的全身,拿着布包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当我无法忍受这种恐惧蔓延的时候,打开门追了出去。

    此时,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借助那光亮,我看到地上有着两行脚印,除了陈老倌踩出来的那一行,还有一行马蹄印。

    转身,我看到墙边的那匹木马,不见了!

    失魂落魄的走回庙里,我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绝望的感觉,偌大的一个光明村,此时此刻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陈老倌的酒葫芦没有带走,我从香案上拿下来,拔掉塞子就狠狠灌了两口,那种辛辣入口,我知道或许以后离不开这东西了。

    坐在地上,我打开了陈老倌交给我的布包,里面除了一些钱之外,再有的就是一张皮卷,上面满是岁月侵蚀过的痕迹。

    我把皮卷揣在衣兜里,把火撩拨的旺了一些,蜷缩在角落里望着漫天的风雪,一口口的喝着酒,很快就有了醉意。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爷爷走了进来,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逸伢子,天一亮就走,走了就不要回来,永远都别回来!”

    爷爷……

    就在我伸手想要去抓爷爷的时候,他那张和蔼慈祥的脸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我妈的样子,但是这次我没有看到那恶毒的目光,她婆娑的泪眼中满是歉疚。

    “逸伢子,不要怪妈妈,妈妈也是身不由己,你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

    我哽咽着想要扑到我妈的怀里,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满脸充满了褶皱的婴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狠狠的瞪了我妈一眼,沙哑的尖叫着:“你还想着他,我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的冷漠,你既然还放不下他,那我就杀了他……”

    那婴儿说完朝着我扑了过来,一只乌青乌青的手臂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感觉浑身泛起寒意的同时,骨头似乎都要被捏碎了。

    “放了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妈看到这一幕,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婴儿细小的身子,不断的哀求着。

    “嘻嘻!”

    那婴儿这才发出一阵刺耳,无比难听的笑声,松开手盯着我说道:“你想救你爷爷吗,想救你妈妈吗,那就学好你爷爷的本事吧!”

    “不要……”

    我妈尖叫一声之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婴儿的阴冷目光中,没敢再继续说下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身走入了风雪中。

    “娘……”

    看到我妈消失在了门外,我大喊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火堆烧了一夜,现在已经快熄灭了,于是我就想着添一些柴火,但刚伸出手,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剧痛,低头一看手腕上有个小手印。

    这一下我脑子就炸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说刚才我不是在做梦,爷爷和妈妈还有那个婴儿真的来过这里?

    我低头看了看外面,发现雪地上除了陈老倌离开时的脚印,再也没有其他的,这显然是没人来过的,那我胳膊上的小手印怎么解释?

    这一点想不通的同时,我想到了刚才爷爷告诫我的话,于是再也不敢呆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直接跑出了山神庙。

    风雪中的光明村,显得异常萧瑟,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向了湄江山,我想在离开光明村的时候,再去看看爷爷出事的地方,也算是跟他告个别。

    湄江山依旧是无比的寂静,空旷的山野里只有我的脚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走到井边,望着那块大石头,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责。

    爷爷就是在这里出事的,而且是我亲手活埋的他,如果不是我非要跟他一起来湄江山,他可能就不会有事儿,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

    “爷爷,你说让我离开光明村,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我听你的话,只是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了,我给您磕几个头。”

    地上因为巨石堵住井口溢出的水,此时早已经结了冰,但对于这会儿的我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于是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头。

    抬头的时候,我看到石头缝里卡着爷爷的赶山鞭和一块衣服料子,应该是当时爷爷慌乱之时留下来的,就走过去收了起来。

    “爷爷,我走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口井,我没有再做逗留,转身向着村子北面走去,来湄江山之前,我看到陈老倌的马蹄印是通往那个方向的。

    我在光明村生活了十八年,除了跟爷爷给人去看风水之外,真的没有走出过几次,所以我很茫然,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来到湄江河河边,我看到马蹄印消失了岸边,看样子是进入了河里,我不知道陈老倌是怎做到的,但我绝对是做不到。

    这条河有几百米宽,据说河当间儿有一百多米深,每年都会淹死不少人。我虽然守着河边长大颇通水性,但还没有自大到无视这湍急河流的地步。

    更何况这是冬天,就算淹不死,八成也会给冻死,所以我只能向着沿着河沿向下游走去。

    距离光明村几十里的地方,我记得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码头,当年我曾经跟爷爷去过,看到过几条小船停泊在那里。

    山路本来就难行,加上风雪一直没有停歇的迹象,所以这几十里路我足足走了一天,夜色降临的时候我才抵达目的地。

    码头旁边有一座供人休息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经残败不堪,此时闪烁着火光,显然是有人的,加上北风愈发的急了,所以我三步并两步就冲了进去。

    推开门,我看到屋子里有五个人,正中坐着一个包着头巾正在喝酒的汉子,年纪大概四十出头,看样子他就是掌船的把式。

    左手边有两个胖胖的男人,他们远离着火堆,蹲在墙角嘀嘀咕咕着,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不过我看到他们身下有一摊水渍。

    无论是那个掌船的把式,还是那两个胖男人,都显得很是怪异,自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直勾勾的望着我,看的我有点儿发毛。

    “小伙子,过来烤烤火!”

    在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有人喊了我一声,转头我看到是一个面容慈和的老人家,正笑意吟吟的朝我招着手。

    他旁边是一个跟我年岁相仿的女孩,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浑身透着温婉之气,摇曳的火光里,是一双灵动的眸子和一张甜美的脸蛋儿。

    无论是这个老人家,还是这个看了一眼就让我有些心跳加速的女孩儿,给我的感觉都无比亲切,所以我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走夜路呢,你要去哪?”老人家往边上挪了挪,把靠近火堆的位置让给了我。

    这老人家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切的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是看到马蹄印消失在了河畔,所以才要想着过河的,于是就胡乱编了一句。

    “去河对岸亲戚家!”

    “晚上去亲戚家,有什么急事?”那个女孩儿的眼睛,一直都停留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说话的声音真的挺好听。

    “家慧,怎么说话呢!”

    老人家瞪了女孩儿一眼,随后笑呵呵的说道:“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不过没别的意思,这大晚上的还是不要过河了,明天天亮了再走吧!”他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看对面的三个人。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家人在等我,看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

    我之所以着急过河,并不是为了去找陈老倌,而是我怕那个婴儿再来找我,想到手上的那块淤青,我就浑身打哆嗦。

    而且爷爷也说了,让我赶紧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唉,其实也不差这一晚上,晚上过河终究是不保险啊!”听到我的话,那老人家叹了口气,目光朝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时间到了,要过河的走了!”就在我感觉这老人家古里古怪的时候,那个船夫站起来喊了一嗓子。

    “老人家,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真的要过河,就先走了!”我心里当然知道晚上出船不安全,但留下来怕是更不安全。

    “唉……”

    看到我执意要上船,那老人家长叹口气站了起来:“家慧,我们也上船吧!”

    “可是爷爷……”

    “别说了,上船!”叫家慧的女孩似乎有话要说,但还没有说完,就被那老人家给打断了:“走吧,你也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女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把话咽了回去,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搀扶着老人家走到了那船夫的跟前,将手掌伸了出来。

    “骨重三钱,上船!”

    那个船夫摸了摸老人家的手,说了句让我有些发懵的话,还没等我回神,他的手又落在了家慧的手背上:“骨重二两一,你确定要上船?”

    “上!”

    女孩看都没有看那船夫一眼,转过身冲着我喊道:“还不赶紧过来!”

    我真不知道这姑奶奶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的,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当那个船夫把手碰到我手背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打个哆嗦的同时耳边传来了他的话:“骨重一钱,上船!”

    一钱?

    当船夫说完之后,老人家顿时低呼了一声,脸上闪烁出了一抹诧然,而家慧更是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同时眼中划过了一抹恐慌。

    那两个胖子,此时也走了过来,我听到船夫说他们骨重分别是二钱、三钱,随后催促他们赶紧上船,我在迷糊中也跟了上去。

    当我踏上船的那一刻,一阵风突地吹在了我的脸上,顿时让我清醒了不少,与此同时我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泛了起来。

    因为这会儿我想起了爷爷说过的一句话:“称骨摸运,人骨不过斤,鬼骨不足两!”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头皮都炸了,因为从称骨来说,人的骨最轻是二两一,最重是七两二,根本不会超过一斤。

    但即便是最轻的骨,也应该是有二两一钱才对,就像这个家慧一样,如果连两都达不到,那就说明这已经不是人了。

    可偏偏,刚才那把式称骨之后,除了家慧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骨重能过两的,最重的就是那个三钱的胖子。

    我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了,因为我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难道说除了家慧之外,在场的都不是人?

    甚至,包括我!

    从昨天到现在,我见的古怪事情已经够多了,但没有一件事儿能让我像现在一样六神无主的,毕竟船夫说我的骨重只有一钱。

    难道说,我已经死了?

    “小伙子,你过来!”就在我感觉浑身僵冷,大脑无法思考的时候,那个老人家又喊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有些木然的走了过去。

    “把你的手给我!”此时,那两个胖子已经到了船的那头,船夫在解开绑在码头上的绳子,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们。

    “果然是一钱!”

    摸了摸我的手之后,那老人家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仔仔细细的把我打量了一番,眼中闪烁出狐疑:“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老人家,您没事儿吧?”

    我不知道这个老人家要干什么,而且爷爷的那句话,让我对他也有些畏惧,毕竟他的骨重也是一钱,我想我应该离他远一点儿。

    “老人家,你先放开我……”老人家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或许是因为被风吹着的原因,我感觉他的手也是冰凉无比。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于是我就使劲儿挣脱了一下,因为用力过大,我直接向后退了两步,身上穿的羊皮大袄也是敞开了。

    “这是什么?”我刚站稳身子,那个老人家突然就窜到了我跟前,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爷爷送给我的那个油灯挂件。

    “这是我爷爷送给我的,你别打它的主意!”我不知道这老人家是什么目的,加上称骨的事情,所以我升起了几分警惕。

    “怪不得,怪不得……”

    老人家显然已经看清楚了这个挂件儿,一扫之前的颓靡之态,目光里面燃烧起了振奋之色:“小伙子,今晚我一定把你送到河对面去!”

    “爷爷!”

    家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过来搀住了老人家,但还没等她说话,老人家已经率先开了口:“家慧,一会儿你跟他一起过河,过了河该去哪儿你应该知道,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爷爷……”

    我不知道老人家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注意到,这个时候的家慧,已经是蓄满了泪水,如果不是她强忍着,怕是早就哭出来了。

    “都站稳了,开船了!”

    就在这会儿,那个船夫走了过来,操起船桨把我们往里面赶了赶,往外一撑,小船就直接进入了湍急的河流当中。

    这条河的水很急,想要过河的话,就只能在往下漂的同时运用巧劲儿一点点的移动,使用蛮力累死人也是过不去的。

    这条船不是特别的大,不过我们六个人在船上还是很稳的,就这样一直向下游漂去的同时,也慢慢的来到了河的中间。

    河的中间水深,所以行驶起来显得平稳的多,按理说这会儿船夫该加把劲儿才对,但是他却放下了船桨,自顾喝起了酒。

    “到家了,都下去吧!”就在我百思不解,想要开口问的时候,那船夫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水里撒了一把东西。

    虽然是晚上,不过我还是看清楚了,那船夫扔下去的是一把纸钱,这纸钱落在水面的同时,我看到那两个胖子站了起来。

    他们转过身子,朝着船夫深深的鞠了一躬,直到这会儿我才看清楚,原来他们并不是胖,而是浮肿,那是被水浸泡过的浮肿。

    他们的脸色显得无比苍白,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落着水珠,到了这会儿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骨重不足两了。

    其实如果我够仔细的话,我早就应该能看出来了,在码头的时候,他们不肯靠近火堆,而且蹲着的身子下面有一滩水渍,已经证明他们是落水鬼了

    “扑通,扑通!”

    我刚想要提醒家慧一声,耳边就传来了两道落水的声音,侧头一看那两个水鬼已经到了河里面,正在争抢着那些纸钱。

    “你们也赶紧下去,下去我就收工了!”看到我们三人没有下水的意思,那个船夫有些不高兴了,狠狠瞪了两眼。

    “你把我们送到对面去!”迎着那个船夫的目光,老人家没有丝毫的惧怕。

    “做梦呢?”

    船夫冷笑一声:“老家伙,多少年了,你死活都不肯上船,今天上来就别想下去了,还有你什么时候见过鬼差把人送到河对岸的?”

    “鬼差?”

    听到这三个字,我差点儿摔在船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这种东西都能让我给碰上,这回小命怕是真要交代了。

    听爷爷说,经常淹死人的河里,都会有鬼差,他们撑着鬼船行走,将死去的水鬼送到阴司那里,达到一定的数量后就能投胎转世。

    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鬼,只要上了鬼差的船,就只能乖乖的被送到阴司,如果不顺从的话,鬼差就会把船给弄翻。

    我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上船之前,那老头就曾经不止一次阻止过我,可因为心中对于那个婴儿的惧怕,我没有听他的话。

    “老人家……”

    “小伙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事儿怪不得你,要怪就怪我这老头子没有了当年的血性,只因为怕得罪那些东西就没跟你说清楚。不过你放心,这回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们送到对面岸上去!”我的话刚出口,就被老人家直接给堵了回来。

    “老家伙,那你就试试吧!”那鬼差站在船头,此时满是狰狞之色,说完之后,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直接跳进了河里。

    “小心!”

    鬼差跳入水里的刹那,老人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提醒了一句之后说道:“家慧你去船头,不要让任何东西上来,小伙子,你力气大,赶紧去摇船桨!”

    这会儿我们可不敢怠慢,毕竟性命攸关,家慧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清,但这会也顾不得去看了,抓起船桨就使劲摇了起来。

    但是,这船桨实在是太沉了,每摇动一下,我都得把吃奶的劲儿给使出来,与此同时我感觉脚下已经是变得湿淋淋的了,八成是漏水了。

    但是当我往船底一看的时候,吓得我差点儿把船桨给扔了,因为我的脚下根本不是什么船底,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那些人头面部朝上,每一个都显得狰狞无比,宛若水草一样的头发向着四周蔓延出去,随后扎入水底,阻拦着船向着岸边靠去。

    “小伙子,不要看脚下,专心划船!”

    我愣神的功夫,老人家的声音已经是传了过来,当我回神的时候,发现两边的船舷上,扒满了一双双已经被泡的腐烂的手臂。

    那些手臂被泡的浮肿不堪,但是指甲却长的可怕,就像是钢钩一样,深深刺入到船体之中,挣扎着想要爬到上面来。

    “老人家,接着!”

    我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爬上来,所以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羊皮大袄的袖子一甩,就将爷爷的赶山鞭给扔了过去。

    “哎呦,小伙子你怎么把这东西扔给我……”

    接到鞭子的刹那,老人家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右手连连的甩动,把赶山鞭甩到了一侧,当鞭子碰到两只手臂的时候,那手臂缩回河里的同时,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对不起,老人家,我忘了你不能碰那东西的!”我早就猜到这老人家不是人了,只不过慌乱之下给忘记了,这下倒好,不仅没帮上忙,还给添了乱子。

    “家慧,你可以用鞭子!”老人家不能用,是因为骨重不足两,从老人家的嘴里之道家慧姓安,安家慧骨重可是正常的,所以我连忙喊了一声。

    “你自己留着用吧!”家慧看都没有看那鞭子一眼,就直接拒绝了,就在我刚发出一声苦笑的时候,突然看到她脸色变了。

    “小心……”

    因为刚才扔那鞭子,所以我暂时转过了身子,听到家慧惊叫的瞬间,我就知道糟了,转回去的同时,赶紧弯下了腰。

    但是我的腰还没有弯下去,就感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被一张泡的浮肿的脸贴面的同时,身体也是坠入到了河水里面。

    刺骨的冰凉,瞬间就侵袭了我的身体,但比这更冰冷绝望的,是我的心!

    坠入水中的同时,我看清楚了面前的那张脸,那是一个女人,面部已经是被泡的腐烂不堪,遍布红丝的眼睛绽放着邪光,冷冷的注视着我。

    即便是身体已经坠入了水中,但我仍听到了刺耳的笑声,与此同时我看到她的嘴巴裂开了,直接撕扯到了耳朵根部,随后便朝我扑了过来。

    我这会儿已经被吓懵了,不过逃生的本能还是给了我挣扎的力气,我知道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赶紧上船,不然就真的上不去了。

    我一边迅速向旁边游着,一边仰头看了看上面,想知道哪里上船最合适,但我看到的,只有那一头头垂入水底的长发。

    这些头发不知道有多长,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河底水草疯长出来的一样,就是因为这些头发的存在,才把船稳固在了湍急的河流之中。

    身后的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到跟前了,所以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就扎到了头发堆里,虽然这个时候我没有办法呼吸,却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腥气。

    那个女人距离我已经是越来越近了,她的头发就像是水蛇一样灵活毒辣,扫到我脚踝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刮骨一样的剧痛。

    这样的剧痛让我身体顿时迟滞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直接将我推倒了绝境之中,那个女人的头发,已经是缠住我了我的脖子。

    缠住我的瞬间,我感觉那根本就不是头发,而是铁丝,不仅冰凉而且无比的坚硬,就像是要直接刺入我的肉里一样。

    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明知道不能在水下张开嘴的我,也只能剧烈的咳嗽挣扎着,充满了腥气的河水,直接呛入了我嘴里。

    我想挣脱开,但根本就做不到,一来是因为水中的阻力,二来就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撼不动丝毫。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浑身的力气也在迅速的消失着,最重要的是缠在我身上的头发已经越来越多,就像要把我包裹成一个茧一样。

    我的意识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模糊了,眼前的东西也是看不清楚了,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在逐渐消失着,整片世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在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震动,我聚集所剩不多的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那老人家朝我游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已经产生了幻觉的原因,这个时候我看到的老人家,就像是一条鱼一样,穿梭在那些长发的之中,无比的灵活。他一面向我游来,一面挥舞双手比划着,嘴巴也是不断的张合着。

    终于,就在我眼睛将要闭上的时候,他赶到了我的身前,把我托了起来。我感觉身体迅速向上浮起的时候,身上的长发也脱落了。

    当我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直接趴在船舷上吐了出来,但还没容我喘口气,家慧的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直接将我拖了上去。

    “你们走!”

    我这会儿虽然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吐出来了不少,不过还是无法开口说话的,所以当看到那老人家使劲把船推向对面河岸的时候,我只能使劲儿的摇头。

    “爷爷……”

    出乎我的预料,安家慧并没有去将它爷爷给拉上来,而是哭着喊了一嗓子,抓起船桨使劲儿的摇了起来,恍惚中我看到她的眼泪已经成河。

    “用力!”老人家此时还在水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上船的意思,身体在水里用力扑腾着,帮助家慧将船往河对岸靠着。

    “老家伙,下来了,就别想走了!”

    在我感觉终于有了些清醒的时候,之前跳入河里的鬼差从水中冒了出来,那张脸无比的狰狞,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我注意到船底的人头纷纷脱落了下去,拖着那一头头的长发,迅速向着老人家靠了过去,彻底将他给包围了起来。

    “爷爷!”

    看到这一幕,家慧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将船桨扔下,就要跳到水里去,而我眼睁睁的看着,根本就无法去阻止。

    “家慧,走,走啊……”

    看到家慧要跳下来,老人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走啊,快走,记住我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忘了……”

    老人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没有了声音,我挣扎着爬到船舷上,看到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发,迅速向着河底沉去。

    “爷爷……”

    家慧朝着那水面喊了一嗓子,随后转过身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抓起船桨疯了一样的摇动了起来,那张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没有了头发的缠绕,所以船行驶起来快了很多,加上家慧全力的摇动,所以即便是船底漏水了,还是慢慢的靠了岸。

    登上岸的一瞬,家慧就直接摔在了地上,我这会儿已经是恢复了一些,所以勉强从船里挣扎着爬了出来,爬到了她的身边。

    家慧的脸色苍白无比,但是却没有再流眼泪,不过我知道,这并不是说她已经不伤心了,相反,她将所有的悲伤都埋在了心里面。

    “家慧,对不起!”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道歉,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即便是这道歉本身就是苍白无力的。

    这一刻,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就是混蛋,当初是我要跟着爷爷进山,所以才发生了那档子事,以至于爷爷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又是我,假如不是我死活都要今晚登船过河,那家慧和她爷爷就不会上船,这个时候他也就不会被那个鬼差给拽进河底。

    说到底,一切的罪恶根源都在我,一切的孽都我做下的!

    “不关你的事情!”

    家慧似乎真的没有生我的气,目光望着早已平静的河面,哽咽的说道:“爷爷本来也决定要走了,并不是专门为了救你!”

    “家慧,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家慧这句话说得稀里糊涂的,联想到那两个落水鬼和鬼差,我觉得一切并不是我看到的那么简单。

    原本,我想的是我遇到了鬼差和那两个落水鬼,他们想要害我,但家慧和她爷爷想要阻止,阻止不了才会登上船,目的是伺机救下我。

    但她的这番话,显然不是我想的那样,而是蕴藏了另外一层意思,也就是说即便是我不上船,家慧和她爷爷也是会上去的。

    “有些事儿你还是不要打听了,我们走吧。”显然,家慧并没有打算为我解释清楚这一切,说完站起身就朝着河套边的林子里走去。

    望着她孤独萧瑟的背影,我感觉自己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其实我感觉家慧的身影和我好像,我们都是和爷爷相依为命长大的,又在这个时候,同时失去了爷爷,这种感情,我们应该是很共鸣的,没有过亲身的经历,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大概昨天的我,也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吧?

    我不知道家慧所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明白,我欠他们一个天大的恩情,这个恩情我必须要还,哪怕是用命去还!

    临走前,我转身看了看河面,除了奔腾而去的浪花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除了,那口黑幽幽的船!

    “那是……”

    目光落在那艘船上,我的心狠狠震动了一下,因为这一次我看清楚了,那根本就不是一艘普通的船,而是一口棺材。

    这时候,我隐隐明白了家慧那番话的意思,同时我似乎也知道她爷爷的身份了。

    爷爷曾经跟我说过,山是有灵的,河是有魂的,这世间的很多东西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却不能不敬畏!

    打小我就跟爷爷走街串巷,做道士这一行的,自然是行走天下,去过的地方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至少这十里八乡的都走遍了,每次路过山脚山神庙或是河沿水神庙的时候,爷爷都会恭敬的上一炷香。

    对于山神,我的心中满怀敬畏,毕竟有袁麻子之前的例子做着提醒,但是对于水神庙,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着一些怀疑的。

    那时候我还小,可爷爷并没有因为童言无忌就任我胡说,很严肃的提醒我说山有神,水有魂,落水的鬼也不一定都是会害人的!

    恶鬼在河中作孽,寻找替身以求投胎转世,但良心未泯的善鬼会留在岸边,提醒着过夜河的人,帮他们化解灾劫,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为了这一带的河魂。

    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一声的运势都是注定的,河魂这样做定然会引起阴司的不满,所以任何的河魂,最后命运都是凄惨悲凉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家慧的爷爷就是湄江河这一段的河魂,不然的话,鬼差是不会这样对他的!

    换句话说,无论今晚我来不来码头,家慧的爷爷都是会上船的,阴司来拘不走也得走,只不过他想在最后的时候,把我救下来,以免我成了枉死鬼。

    我之所以这样认为,不仅仅是因为那口棺材,还因为家慧穿的那身衣服,或许她平日也酷爱白色,但是今晚的寓意绝对不同。

    在今晚,这是一身孝服!

    只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我是自己执意要上船的,但家慧却是被她爷爷叫上船的,身为河魂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一口棺材。

    望着家慧的背影,我心里五味陈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因为我很清楚她此时的感受,所以只能是默默的跟上去。

    北风依旧在寒夜里呼啸,加上我曾经坠入过河里,所以这个时候全身几乎都失去了知觉,不过家慧没有停下脚步,那我就只能咬着牙跟着。

    庆幸的是,陈老倌留下来的酒葫芦并没有遗落在河里,时不时的拿出来灌上一口,多少能帮我驱驱寒气,以至于不会把我给冻死。

    不知道走出了多么远,就在我感觉已经迈不动腿的时候,看到家慧停了下来,目光直愣愣的望着前面,不知道想着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顿时我就振奋了许多,我看到前面是一个集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有着我从没有见过的繁华。

    “怎么来这里了,不应该啊,这条路不应该通往这里啊……”我刚想着要喊家慧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她自言自语的疑惑声。

    “家慧,什么不应该,我们过去找地方歇一晚吧!”到了这会儿,我感觉身上穿的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刺骨的冰凌子。

    “我们走这边儿!”

    家慧就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转身朝着镇子偏北的方向走了过去,而且比刚才还要急了一些,就像是故意躲着什么一样。

    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集镇,我是绝对不想就这样绕过去的,更何况我都快被冻死了,于是就朝她喊道:“喂,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知道家慧和她的爷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不过就像老话说的一样,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与其这样把我冻死,还不如当初不救我。

    “你走不走?”家慧根本没有回答我的话,转过头冷冷的说了一句,借着远处摇曳的灯火,我看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不走!”看到她这个样儿,我憋了一路的火儿也爆发了,心说不就是救过我一命吗,至于一直这样摆着张臭脸吗?

    “爱走不走,我自己走!”家慧说完,转身就朝着前面走去。

    “我都要冻死了,为什么不能去镇子里歇一晚上?”这两天经历了这么多,我很抵触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所以看到家慧转身就走,不免有了些着急。

    我的话说完,家慧转过身犹豫了一下,随后直接走到了我面前,把她的棉服脱下来塞到了我的怀里:”穿上它,天亮了我们再休息,现在我们必须要赶路!”

    她说完便再一次的向前面走去,望着她在寒风中清瘦颤抖的背影,感受着棉服上她残余的体温,我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不知道家慧为什么不肯进入那个镇子,但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故意为难我,不然的话,她不会把自己的棉服脱给我,也许她是有着什么苦衷吧,于是我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追了上去。

    “我还冻不死,如果你不穿上,可能会真的冻死!”说着,我就把棉服披在了她的肩上,示意她天寒风大,赶紧穿上。

    其实,这会儿我真的快要被冻死了,至少说话的时候舌头已经是打卷儿了,但我不能接受她给我的衣服,谁让我是一个男人呢?

    “但愿,你能挺得住!”

    家慧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推辞,说完之后就直接把棉服穿在了身上,而这也是让我有发懵,这个女孩倒真的是爽快。

    “爷爷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越漂亮的女人越是,看来没有说错!”这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家慧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不过我能从语气中听出些暖意,甚至我还看到了她眸子里闪过的那抹羞涩。

    “都是!”我说这句话的目的,就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天冷的话还能硬扛着,如果是心冷的话,这种感觉比死了还要难受。

    “爷爷说山里的孩子都朴实,我看这话也不尽然,至少你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家慧话说到一半儿,脸色又黯淡了下来,我知道她又想起了爷爷。

    “家慧,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绕开那个集镇?”她此时的情绪很低落,我不想自己也被勾起伤心事儿,所以就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爷爷说世道乱,又是大晚上的,所以我们还是谨慎点儿好,走吧!”家慧说完,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样子,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家慧没有说实话,这一点我是能够看出来的,但是她不说,我也没有办法追问,所以只能跟随着她,一步步向着前面走去。

    这一次走出的路程不远,家慧便停了下来,还没等我开口,她先说道:“过了前面那个桥,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你千万要记住,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说一句话,记住没有!

    “记住了!”

    家慧样子神神秘秘的,让我看不出什么,不过一路走来,我能看出来她对这里是很熟悉的,想来她这样说是有着道理的,于是就点了点头。

    但是当走过去之后,我顿时又疑惑了起来,这里分明没有桥啊。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家慧捅了捅我,又指了指地上。

    不知何意,于是就看了一眼,这一看短时让我倒吸了口冷气,在我的脚下延伸着一条灰白色的道路,仔细看看那赫然就是一片人骨。

    我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片人骨!

    确切的说,那是一片完整人骨铺就而成的路。

    我不知道家慧为什么说这是一座桥,反正我是没有看到下面的沟壑,眼前只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和密密麻麻的尸骨。

    那些尸骨整齐的排列在路上,所有的手臂都是像上面举着,而且手掌也是平摊开的,猛的一看就像是两条白线一样,延伸到了前面的黑暗中。

    我没有看到桥,不过却注意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现在风雪依旧,荒野上已经布满了很厚的雪层,但是那些骨头上面却一片雪花都没有。

    我不知道是雪没有落上去,还是落上去之后就迅速融化了,总之上面一丁点儿都没有,完全就是一种让人心惊的枯白。

    我脚下踩着的是一片人骨,再往前面走就是那些竖起的手掌,这会儿我似乎明白家慧的意思了,明白她所指的那座桥了。

    尸骨铺在路上,手掌向上抬着,的确是形成了一个小桥的样子,只是我不明白,难道家慧说的桥就是这个,我们要从这上面走过去?

    “把这个放在头和双肩上,千万不要掉下来,还有,也不要说话!”

    在我费解不已的时候,家慧走过来递给了我三片有些干黄的树叶,我有些诧异的时候,看到她将一片别在了发夹上,另外两片固定在了双肩上。

    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我心里清楚她不是无缘无故的人,于是就依葫芦画瓢,把三片树叶固定在了头顶和双肩。

    “走吧,记住,千万不要说话!”

    再次叮嘱了我一句,家慧就直接抓起了我的手,她的动作让我微微有些意外,毕竟在这之前,她对我完全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她的手很软,我不知道是因为天寒的原因,还是她也如我一样初次被异性牵手有些紧张,反正她的手是冰凉的,我甚至还感受到了一些湿润。

    那些,应该是汗水!

    我们距离那座桥,还有着十几米的距离,但是当我踏入那桥头范围五米之内的时候,全身的毛孔顿时就炸了,如果不是家慧及时捂住了我的嘴巴,怕是我早就喊出声了。

    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他们围聚在我和家慧的四周,面无表情的向着那座桥走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这种情况真的是让我有种裂胆崩心的感觉。

    不完全是因为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却静谧的可怕,而是之前我根本一个人都没有看到,那么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能感觉到心脏急速的跳动,所以下意识的朝着家慧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她朝我使着眼色,意思如之前一样,不要出声。

    人群拥挤在一起,都朝着骨桥的方向拥挤着,这时候我注意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登上骨桥的,而是仅仅有着一小部分。

    “他们在干什么?”

    我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了,于是就朝着家慧轻轻问了一句,谁知道这句话问完,家慧的脸色刷的就变成了惨白色。

    在那瞬间,我甚至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些绝望。

    我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没等我弄明白,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狞笑声,顺着声音看过去,我差一点儿直接吓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