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同样不停在记录的孙小北突然抬起头，举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开口提问道：

    “你对‘缄默计划’有什么认知？”

    夏沐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抱歉？”

    孙小北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才继续开口：

    “先说说你对缄默计划的了解吧。”

    皱眉思考了片刻，夏沐从记忆中翻找出了相关的内容：

    “缄默计划分为‘缄默条例’和‘缄默行动’两部分，前者是对特情人员的规范，避免超凡世界对普通群众以及低权限人员的暴露，

    “后者则是当超凡世界暴露或者有暴露风险时，特情人员需要采取的清理以及掩盖行动。”

    孙小北点头“嗯”了一声，跟另一边一直奋笔疾书的顾峰不同，他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就停笔，然后继续提问：

    “在成为超凡者后，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你认为缄默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夏沐很不喜欢这个人的提问方式，因为对方提出的问题非常模糊，这让他想起以前上班时候碰到过的某些面试官，自认为提出一些很高明的问题，但实际上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

    “缄默计划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在普通人之中隐瞒超凡世界的存在。”

    有些不耐烦之下，夏沐说了一句废话，但完美的回答了提问者的问题。

    “抱歉，”钱大年摆了摆手，接管过了对话，“刚刚可能没有表达清楚，我们的意思是：你认为为什么需要隐瞒超凡世界的存在？”

    被打断的孙小北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又低头记下了几笔。

    下意识的用手指轻叩桌面，夏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超凡者群体的存在从根本上将人们划分为了不同的群体，个体间天差地别的能力区别将天然的决定他们的社会层次，这将使社会失去最根本的公平性，从而平添普通人和超凡群体之间的阶级矛盾。

    “贫穷与富有，平凡与权力的差别，在一个健康社会之中，尚且有通过个人努力上升的空间，但普通人与超人之间，却并没有一个普世的晋升通道。

    “一方面，这将会吸引部分人对超凡不择手段的追求，另一方面，也会令大众对超凡者以及超凡世界产生恐惧和厌憎的情绪，最终这都将引起社会的动荡，使社会发展停滞甚至倒退……”

    作为一个能够熟练上网的现代人，夏沐自然是看过不少对社会和人性相关的分析，那些网络大V都精通此道，时不时长篇大论。

    一开始夏沐还一边回忆着模板一边往上套，到后来他越说越顺口，仿佛被百万粉公知上身一般侃侃而谈起来。

    审查室里的三个纠察队员听得一愣一愣的，钱大年和孙小北双眼有些发直的看着夏沐，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就连一直在奋笔疾书的顾峰也不是抬头看向对面，脸上露出钦佩之色。

    几个连网络都没见识过，只在收音机和报纸上看新闻的土鳖哪里见识过这种论调！

    过了好久，直到夏沐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之时，他才停了下来，随即注意到对面三人怪异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们怎么了？”

    钱大年老脸微红，连忙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么深的见解……”

    孙小北也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沐，然后提笔从纸上划掉了一些之前的记录，又重新补充了一些。

    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即逝，钱大年又恢复了之前的宽厚表情，重新开口道：

    “你现在应该知道，超凡知识，或者说超凡力量，是具有污染性和聚集性两大特性的，

    “贸然接触到超凡知识，将会对人的认知、精神甚至肉体都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这就是超凡污染；

    “而一旦接触过超凡知识，那股隐秘建立的联系会吸引更多的超凡力量聚集，这最终也会导致个体的污染或者死亡；

    “这也是缄默计划最初制定的原因，否则整个世界都会被超凡力量所污染——当然，你刚刚说的那些深层次理由，相信也一定被高层深思熟虑过。”

    钱大年最后那句解释让他和夏沐都感受到了一丝尴尬，前者是感叹自身的认知浅薄，后者则单纯因为吹牛吹过了。

    在全世界范围内，超凡世界都是一个被官方和教会竭力隐瞒的秘密，当然，因为力量和掌控力的原因，每个地方和国家的具体执行效果有好有坏，而南夏的缄默计划则是执行最好的方案之一。

    即使在南夏的政府高层之中，超凡世界依旧属于相当等级的隐秘，而且接触权限只取决于职务范畴，与职级无关。

    根据特情部内传言，曾在一次高层换届中，因为权限交接还未完成，一位实权高官提出重组警察部门，撤销特情部这个特殊系统，与警察系统其他部门合并。

    这个议案提出之后，甚至还在最高议会上以大票数通过了，最后执行下来的时候才有知情人士察觉不对，闹出不小乱子。

    干咳了几声，夏沐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开口道：“我们还是回到事件本身吧，钱——”

    “叫我钱队长就可以了，”

    钱大年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桌上资料：

    “档案上记录，在评估结束两周后，大泽区有线人举报发现非法的隐秘超凡聚会，聚会上还有人求购玄香。”

    夏沐“嗯”了一声：

    “因为玄香本就是神霄道的东西，所以我当时联系了本地道观，由修士林薇配合我行动，暗中加入那个聚会，并将玄香售卖给了那个求购者。

    “会后我们跟踪了那名求购者，发现他将东西交给了另一位神秘人，可惜最后我们对那名神秘人的跟踪失败了。”

    确认夏沐的叙述与记录一致后，钱大年又一次开口：

    “你当时手上还有重大案子在调查，为何会参与这次缄默行动？”

    夏沐偏了偏头，回忆起原主当时的心理活动，开口道：

    “针对隐秘聚会的缄默行动本就是特情部工作之一，而且当时的线报说有参会者求购玄香，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半天没说话的孙小北又一次开口，他好奇道：

    “据我们所知，玄香的唯一作用是鉴别来自深渊的异常污染，你为何会注意到这一点，难道你认为这和之前的案子相关？”

    继续露出思索的表情，夏沐叩击着手指开口：

    “案件前期的几例受害人本就是在逃嫌犯，虽然他们遭受了一些酷刑，但总体上我们可以认为凶手某种程度上是在执行正义，

    “可后面针对三位超凡者的案件中，我们可以察觉到凶手某种针对性的行为，而且他似乎并不在意行为的正当性与否了。

    “因此在看到玄香这一点之后，我怀疑凶手是某个团伙，而且因为深渊污染，其中部分成员的行为产生了偏激和异变，所以才主动前往调查。”

    沉吟几秒钟后，钱大年挑了挑眉：

    “你不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夏沐无奈的笑了笑：

    “应该说非常牵强，这些事件之间的推测可以说毫无关联——

    “可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们后来描绘出那个神秘人的外貌装扮进行暗中调查，两周后有线人提供线索，说有数个类似装扮的人出现在本地火车站，

    “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和林薇登上那列火车后，摸查到那群神秘人包下的车厢，他们当时正在举行一场祭祀，之前受害人丢失的器官正是祭祀的材料……”

    钱大年轻轻摇了摇头：

    “或许想象力和巧合也是探案的重大助理——你对玄香和深渊污染的推测完全偏离了事实，可却获得了正确的结果。”

    夏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不，或许并没有偏离事实——

    “钱队长，你之前说的对，二次审查确实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我也是刚刚才理清了思绪：

    “还记得我之前描述的行动过程吗？我们遇上过一名暗夜之剑，对方声称在追捕一名被污染的天谴者，且该名天谴者与秩序学派有过接触；

    “回顾一下这起案件前期凶手的行为，我在回来的路上跟神霄道仙君了解过，这种义警的行事作风和秩序学派非常相似，

    “如果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我们追捕的对象和通过祭祀打开通道的凶手正是秩序学派成员，会不会是他们中某些人在受到深渊污染后，行事偏激，做出了后面杀害超凡者的行为？

    “而这些行为被一些神志尚且正常的同伴察觉，因此才求购玄香来尝试鉴别，可最终应该是失败了，起码我们在火车上遇到的对手行事十分疯狂，应该都已经遭受污染。”

    听着夏沐的分析，钱大年脸上表情渐渐严肃，他双眼眯起，不断搓动双手，良久之后，才转头看向做着记录的顾峰：

    “这份审查记录先不要急着上报，我们会后要对其中某些内容做出权限评估，做好分级后再归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