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碧含头一回上学，穿着女学生装，提着书包，只觉得事事新奇。虽是新来的，但与同学相处也算融洽，甚至结识几位投缘的好友。

    “你是什么意思！”

    某日元碧含正在座位上温习功课，听到一声娇叱，她转头看向教室外，发现是自己的朋友与一位打扮时髦的小姐起了冲突。

    那位小姐一头卷发，虽然同样穿着学生装，但她的衣服上绘制着时下流行的图案，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朵肆意的朝阳开放的花。听同学八卦，她才知道那位是楼三妹，楼家的小女儿。

    此刻前来，是因为男友与她分手，而今却在追求元碧含的朋友。

    见二人争得面红耳赤，而旁众人都只在看好戏。元碧含心有不忍，上前调解，却不想楼三妹连着她一起骂。

    元碧含头一回这样遭人辱骂，面上难看，想回嘴怼几句，奈何肚里空空，而楼三妹言辞激烈，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最终三人的冲突引来了老师，齐齐被请到教办处。

    张青云听闻消息来领人的时候，就见元碧含低着头气鼓鼓地站在教办处门外。

    “青云哥哥，你怎么来了？”

    楼三妹见到他有些惊喜。裴张楼三家大族一直来往甚密，小一辈的儿女也从小熟络。楼三妹从小到大最仰慕的就是张青云。

    “我来接家里的小妹妹。”张青云走到元碧含身前，那人赌气不看他们，他觉得心疼又好笑。

    楼三妹听他这么说，还以为元碧含是张家的远房族妹，脸色变了又变，想开口却讲不出话了，原本以一敌十的气势也弱了下去。

    楼大姐也匆匆赶来，见到张青云同是一愣，目光对上楼三妹躲闪的目光，心头咯噔一声。

    了解事情原委后，楼大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三妹。

    一天天的就知道谈恋爱谈恋爱，还总为不值当的男人争风吃醋，像什么样子，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楼三妹浑身一颤，在大姐的威压下，知道自己这次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顿时面如死灰。

    元碧含一直埋头生着闷气，张青云知不道怎么安慰小女生，想着要不要给她请几天假，让人带她在尚城玩几天。

    元碧含答应下来，不过没有让人陪同，自己走进了那家报社。

    明面上是报社，私底下却是革命党人的秘密基地，专为他们刊印宣传资料，传播抗敌救国主张。

    严格来讲，元碧含还没有正式加入革命，算是个友好的党外人士。因为有王老师介绍，其他人相信她的人品，谈论事情也并不避着元碧含。

    王老师告诉她，北方战事吃紧，自己被组织调往北方，不日即将启程。元碧含闻言一阵感伤。

    谁都知道乱世的分别很可能就是永别。她很佩服这样年轻有志的人，不愿为离别多添悲意，只是说了多保重，同时恳求他，若是经过自己的家乡，替自己在父母墓前祭拜。算是了却她的心愿。

    元碧含离开前，王老师试探性地问她：

    “你知不知道，张青云私下里和我们的人有接触？”

    元碧含闻言惊异地看向他：“真的？”

    她对此一无所知。张青云虽然宠她，但有关政治的事却从来不和她讲，就算偶尔提起，也多是说军队里的谁谁谁真是欠揍。她听的好笑，知道张青云是故意逗她开心。

    也好，如果张青云真的倒向革命党一派，那么自己也不用愧疚暗中与革命党人来往的事情了。

    “嗯，他似乎是有意向和我们合作，北上抗敌。”

    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元碧含回家后看张青云的眼神都有点不同。

    “回来啦，玩得怎么样？”张青云放下手中的报纸。

    他已经脱下军装，此刻穿着宽松舒适的常服，不像个大帅，像个居家好丈夫。

    元碧含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实在是好日子享受久了，居然会这么作比喻。

    “还不错，见到了些有趣的事情。”

    “哦，都有哪些？”

    他的语气实在太像家长问小孩了，元碧含莫名感受到不被平视的憋屈，就不答他的话，转而问道：“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

    张青云觉得元碧含故作老成的样子很有趣，但这是元碧含第一次主动问他时局，自己也不希望把元碧含养成全然天真无邪的样子，于是认真地说起来。

    “还是那样呗，尚城之类的南方城市还好些。那些沦陷区的百姓全被外国人管着，部分国人当走狗，官员也不管事，搜刮民脂民膏献给洋老子，自己吃点剩下的油水，养得膘肥体壮。”

    “北方又节节败退，民众家里的壮丁上一批死一批，全靠着血肉的长城强撑上几天。咱们武器落后，粮草受限，兵法也未必比得过别人。”

    说着说着，张青云气愤起来，最终只能悲伤地感叹一句：

    “也不知道明年，东北的高粱花还能不能开。”

    元碧含难得见他如此，有些明白他和革命党合作的原因了。

    “你若是对这些感兴趣，看看时务报纸也不错。”说着，将手边的报纸递给她。

    元碧含拿过报纸，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不去支援呢？”

    张青云无奈道：“这个世界上，爱国爱家之人不少，却鲜少有人能够明白保全了大家，才能守好小家。”

    “我虽然掌握了兵权，但也受制于人。若无万全准备，就不会让我的兄弟白白送死。”

    “如果他们没能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同伴手里，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元碧含听着张青云似乎意有所指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索性拿起报纸看报，只见上面头一篇报道就是在说革命党人如何如何倒行逆施，如何如何犯上作乱。

    元碧含心情复杂地放下报纸，看到张青云满身落寞，起身走到他身后，存了安抚的心思替他按摩。

    “一切都会结束的，战乱、剥削、压迫。”

    “总有一天，我们会站在黎明下，看着新的太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