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清正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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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箴,你不必与我道歉。”

    元清正伸手,拽着卫厌箴的袖角。他往日里都是爱穿赭色的衣裳,如今为着平西将军府的两门丧事,身上也没再着艳色,倒是有几分沉稳的俊逸。

    “你忘了吗?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也无需道歉。”

    元清正唇边挂着清淡的笑,眉目间的悲伤和疲累被冲得淡了些。他们儿时就约定过,亲密无间,无需论彼此得失。陈以绝被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甜得牙都酸,不出声响就溜出去了。外面天冷,也好过屋子里心凉。

    “怎么?你那边的事处理好了?”

    元清正看着卫厌箴的脸,细细打量他的眉峰,他的鼻梁,那双如同北风冷冽的银灰色眼眸,这是她的爱人,她要守护的未来夫君。

    “都好了。几日不见,是想我了?”

    卫厌箴指腹揉着元清正的额角,这是他的小习惯,多年如此。元清正只是满脸慵懒,小猫似的撒着娇。“没有。想你做甚?还不如多吃两顿果子。”

    “病了几日都没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反而更憔悴了?”

    卫厌箴见她眼下青黑,眉目之间都是浓浓的疲倦和悲凉,总是觉得心疼。可是辽国那边他一直在跟高成帝周旋,导致他无法时刻陪在自己的小芋魁身边,错过了很多有关于她的事。

    近日里元清正总是想到留东关地牢里的事,只是思绪太过久远了让她的大脑有很多事一时没办法处理得过来。

    府里一共有两个心腹大患,这才走了一个元应嗣,还有一个元川乌。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弟弟,元清正比起元应嗣,跟元川乌感情更深。华氏与元振在外奔波,其实是对每一个孩子都没有付出十分的耐心去照顾的。相反是严氏,扮演了这样一个母亲的角色,将四个孩子都教养大了。

    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曾经元川乌将严氏叫错叫成了阿娘。年幼的元川乌在严氏怀里长大,一开始是把严氏当成母亲的,后来还纠正了好一段时间,才分清楚外祖母和母亲是谁。

    元清正五岁就离开了京城跟随父母去北疆,在这个时候开始就只有元应嗣和元川乌留在了京城陪着严氏。比起元清正和元廉明,陪伴严氏更多的就是他们二人。很多时候元清正都在想,元应嗣是什么时候开始,将从小到大都是严氏教养的元川乌蛊惑,将他的心从镇北将军府拉到了黎王一派。

    梦里的自己是整个镇北将军府覆灭,才知道元川乌本姓宋,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严氏也不曾对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孙有所亏待,甚至于当初幼年的元川乌调皮从假山上摔下来,都是严氏扑过去接住的,为此还留下了旧疾。

    “姑娘,大少爷来了。”

    丹沙梗着脖子进来通报,心里也觉得不快。姑娘和姑爷好不容易有时间独处,这大少爷着实煞风景。元清正拿起榻边挂着的玉饰,攥在手里把玩着。镇北将军府无人不知元清正喜爱碧玉,往日里的生辰,亲朋好友都是送的一些玉器作为生辰礼,因而许多都拿来当摆设,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有。

    元清正把手里的玉饰丢开,懒洋洋地倚在榻上,食指和大拇指搓捻着自己的发尾。卫厌箴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何又不开心了。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发怒前的那些小动作,不用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二姐!玉延哭了许久了,你不去看看?”

    元川乌也已经十岁出头了,如今长得丰神俊朗,走出去也是有不少大胆的待嫁小姐偷看他的。他素日里穿惯了藏青色的长衫,今日也是一袭佛头青。元清正拿出不同往日的温和嫡姐的模样,散漫地扫了他一眼。

    “卫大哥也在!”

    元川乌似乎才看见卫厌箴,满面堆笑行了一礼,低头挡住了眼中的阴狠。元川乌是妒忌卫厌箴的,少年武将身有功名,又身为家中嫡长子尊贵无比,母亲乃漳州名门,还有元清正这种门当户对有助力的未婚妻。他就算不努力,只在京城当一个纨绔子弟,都能后半生一世无忧。

    但是元川乌下意识忽略了,卫厌箴远赴西疆,与卫岫山镇守西疆多年,才有如今的荣光。卫厌箴走到如今,从未有侥幸的成分在里面。就连与元清正这门婚事,但凡他不上进是个不堪托付的,凭元振一家对元清正的宠爱,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继续下去。

    “朱菽,可去与堂姐开解开解?”

    元清正撵着发尾,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听得卫厌箴后背一凉,甚为怪异。印象里的元清正都是心事写在脸上的,从不曾掩饰自己的情绪。元川乌下意识就觉得元清正是在感慨元应嗣的际遇、心中难过,他眼角一抽还是敷衍道。“堂姐已经是黎王府的侧妃,我也不好去王府后院。”

    “我还以为朱菽和堂姐那般亲密,会过去帮衬帮衬。”

    元清正笑了笑,眉目间带上了几分宠溺和温柔。在元川乌的记忆里,她惯是一个不吝啬自己的温柔贴心的姐姐,只活泼跳脱了些,不曾对他有过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只他觉得碍眼,这般姐弟友爱,家庭和睦,都像是一场笑话。

    连元应嗣都还有血缘关系,独他是一个外人。

    若对元应嗣好,还能说是血浓于水。于他来说,就是妥妥的利用了。之前只有元清正一个女儿,可以说是无后,所以待他如亲子。但是如今有了元廉明,他便是个弃子。

    卫厌箴只觉得好笑,他的小芋魁真是机灵,回回都不直面别人的问题,三言两语就把控了节奏,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不说堂姐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朱菽你在今年便要取字了,可有喜欢的字?”元清正直勾勾地看着元川乌,直白的眼神似乎要看到元川乌阴暗的眼底。元川乌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心里却直打鼓。

    这个姐姐,眼睛向来清澈见底,心思阴暗的人多看一眼都似乎有负罪感。自她回京,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谈过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