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丽莎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准确的说是独自一人，坐在领主大人的椅子上，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女贵族一样坐在那儿，和其他泥腿子不一样，德丽莎天生便带着一股贵族的气势，甚至逼近帝皇。

    也许也正是，才导致她在自己那批教会学校中，几乎成了女王般的存在，谁都不敢惹她，也因为她很能打，非常能打……

    德丽莎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女神画像，思考着什么，“东部的领主们，也是这样摆设的吗？”少主汉斯推开门，进入书房看见了，贼像一个领主的德丽莎。

    后者愣了一下，脸微微一红，想要起身，但却被汉斯示意坐下，“哪儿将来也是我的位置，我想让一个尊贵的圣骑士，坐在上面并没有不行的，尤其还是个骑士长。”

    “抱歉。”德丽莎嘀咕道，“抱歉什么？”汉斯微笑着，走到茶几前，拿起茶壶沏了一壶茶，“我之前骗了你，隐瞒了我的身份。”

    汉斯笑着，将一杯茶递给了德丽莎，后者愣愣的接过了，“我能理解，我以前也经常隐瞒自己的身份，跑出去。”

    汉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桌子旁，“你知道吗？我的姐姐和你也很像，虽然只是给人的感觉上。”“你姐姐？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很讨人喜欢，从小就是，漂亮，优雅又善良，很完美不是吗？”德丽莎微微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她现在怎么样？”

    汉斯沉默了下来，端起了另一杯茶，“去世了，几年前的事。”德丽莎愣了一下，放下了茶杯，“我很抱歉……”

    汉斯笑了笑，也放下了茶杯，“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她死于一场冲突，一场因为红岩人劳工问题导致的冲突，她去调解矛盾，便再也没有回来，倒在了血泊之中。”

    “没人知道是谁开的枪，红岩人还是守卫，没人知道，但是随后便爆发了混战，我的姐姐也死在了其中，而父亲在混乱结束后，则再也没有去提玛莎，再也没有，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汉斯的手微微的颤抖着，眉毛在不断的跳动，显然他的情绪很激动，德丽莎看着汉斯，犹豫了片刻，捂住了他的手背，汉斯愣了一下抬起了头，直接与德丽莎那玫红色的眼睛对视。

    德丽莎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而汉斯也在愣了片刻后，微笑了出来，“抱歉。”

    “那是我的错。”霍德尔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汉斯和德丽莎都朝门口看去，霍德尔踏着强健而平稳的脚步，走到了写字台前，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不愧是一个老军人，无时无刻身上都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霍德尔看向德丽莎，致以额首礼，这是一名骑士的敬礼，或者说一名骑士对另一名骑士的，德丽莎也没有犹豫，向霍德尔点头致敬。

    汉斯静静的等着两位骑士互相致敬，随后才说道，“不，霍德尔，我的朋友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姐，少主，如果我当时更警惕，更谨慎，不离开小姐半步，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霍德尔显得很惭愧，多年来他一直如此，对于玛莎的死无比的惭愧，那时他还很年轻，刚刚退役，担任着大小姐的护卫。

    玛莎是个善良而聪明的孩子，玛莎知道，他和玛莎聊了很多，战争中的事，和很多以往的过往，似乎除了那些已经绝大多数牺牲的战友，玛莎成了唯一的倾诉对象。

    玛莎也为他解决了很多问题，比如军人们普遍存在的战争创伤，这不是战争的伤痕，而是精神上的，这又被成为战后过激性综合症。

    其体现也很简答，极度的铭感，极度的过激化，军人们无法在床上入眠，只能在冰冷的地板上入睡，而梦中也尽是战争中的一幕幕，无止境的噩梦。

    许多人都会被折磨疯，然后选择自杀，但玛莎帮助了霍德尔，走出了战争的阴霾，而霍德尔也对玛莎心怀感激，对于大小姐无比的忠诚，以及对领主大人的家族，他甚至为领主训练出了一支足以匹敌正规军的守卫力量。

    但他还是犯了错，人都会犯错，但是那次错误的代价是玛莎的生命。

    “霍德尔，我相信玛莎不会抱怨你，我也不会，这么多年父亲只字不提，我不清楚具体为什么，但我想也许父亲也不想让你感到愧疚，你为我们家族做了许多，你的付出远多于过失。”

    霍德尔看着汉斯愣了片刻，欣慰的笑了出来，两人只是互相对视，但却早已知道对方的想法，我想霍德尔和汉斯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少主和守卫队长的关系，年长一些的霍德尔更多的则是兄弟，甚至父亲的角色。

    而德丽莎也显然看得出来，汉斯的性格受霍德尔的影响，绝对多于他的父亲，勇敢正直，机智而灵巧，他已经有了一名好领主的资质。

    “我想改变着一切，红岩人和人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流血冲突无数无刻都在发生，这个城市就是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炸响。”

    汉斯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德丽莎，轻声说道，“我也向父亲提过，但是父亲却……”

    “领主更希望以更强的武力，去压过红岩人，来保持秩序。”这是霍德尔说的，显然，身为城镇守卫的指挥官，他非常清楚这一切，领主在加强武力，这很显然。

    而德丽莎也知道，看着汉斯那一脸的无奈，她知道，这样情况继续下去，只会加剧冲突，人类这边加强武力，红岩人那本也感觉得到，他们也会加强武装。

    汉斯说的很对，这个地方就是个火药桶，甚至整个莫拉就是个火药桶，红岩人和人类就是两个极不稳定化学元素，相处在一起随时可能发生爆炸，而那只需要一点小火星就可以。

    红岩人想要自由和权利，但人类，尤其是资本家和财团，则想要剥削这些廉价劳动力，而他们带来的收益则使统治集团获利，在莫拉有钱就有兵，有兵就有权，这个话不是白来的。

    这形成了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尤其是在这种军阀割据的土地上，这一点更是难以改变，各个领地的法律，行政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他们各自就是一个个随时可能打起来的国家，如果没有亚特兰大的话。

    血腥男爵和魔山的冲突只是一个莫拉的缩影，魔山可以拥有如此丰富的财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资本家们的投资，这使领主就算知道这本不该存在，或者说可以缓解的民族矛盾，但也无从下手。

    如果是在热那亚或者中央王国，这种和平且富饶的地区，民族矛盾也会最终被民族融合所取代，但是莫拉不行，这里的情况和东部截然不同。

    德丽莎低下眼帘，微微的点头，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已经很清楚，这不是靠一两个人可以改变的，尤其是自己是圣骑士，本就不该干预政治。

    但德丽莎有自己的问题，她想知道，且可以得到答案的疑问。

    “霍德尔中校，我可以问问关于萨克的事吗？”德丽莎轻声说道，汉斯愣了一下，撇头看向霍德尔，后者愣住了，也看向汉斯。

    两人对视了片刻，气氛变得很尴尬，德丽莎也发觉到了不对，“抱歉，那就算了吧。”“不，德丽莎骑士，这没什么。”

    霍德尔看着那挂在墙上的至高领主，冯.斯特拉布的画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些什么，或者说思考该怎么说。

    而德丽莎也没有在插嘴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汉斯也是如此，他坐了下来，只是喝着茶。

    大约一两分钟后，霍德尔转过身来，靠在了写字台上。

    “我和萨克都来自沃特斯爵士的领地，一个叫罗曼沙小镇的地方，是个小地方，和所有的莫拉小镇一样，荒漠，危机四伏的环境，以及艰难的生活。”

    “但女神给予了我们一个祝福，那就是也许因为太偏僻了，连劫匪们都不曾造访哪儿，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霍德尔回想着那早已消失的家乡，一切似乎都历历在目，不由得微笑了出来，“我和萨克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在那儿孩子们都在一起玩耍，互相都认识，而这导致了一个问题。”

    霍德尔似乎有些尴尬的捞了捞头，“我们都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叫索菲亚，一个美丽的姑娘，聪明，善良而体贴，相信我，她就像荒漠中的绿洲，那样的引人注目。”

    “我和萨克就这样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时而竞争，时而互助，很诡异的关系不是吗？”霍德尔转头看着德丽莎，苦笑道。

    德丽莎微微点头，她听得出来，他们的关系那时虽然是竞争关系，但绝对没那么差，但她还是没有立刻发问，而是静静的听着故事。

    “我们甚至打过一架，头破血流，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最终萨克赢了，他和索菲亚走到了一起，结婚生子，成立了一个美好的家庭，以及一个可爱的女儿，伊卡莲娜。”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许多年，直到他女儿十五岁的生日，战争爆发了，部落战争，您参与过，您很清楚。”

    是的，那场人类自从和精灵战争后，最大规模的战争，以及那场神秘的北域战争后，几乎所有的人类王国都卷了进去，莫拉也不例外。

    “就这样，我们加入了军队，一同和一同长大的男孩们离乡加入了高地骑兵，参与了战争，那场血腥，残酷的战争。”

    霍德尔停顿了下来，沉思了许久，德丽莎看向汉斯，后者微微摇头，示意她继续等，而果然，汉斯很了解霍德尔，没过多久，故事就继续了。

    “在一场战役中，我们朝马雷斯地峡攻击的战斗中，我和萨克已经成了指挥官，他那是是我的副官，军士长，我们一同指挥着仅存的同乡们，以及一些年轻人组成的高地骑兵第九师第四十七旅下面的一个连队。”

    “萨克在战斗中发生了冲突，当时兽人的防线出现了一丝裂缝，萨克主张从哪儿**去，打乱兽人的部署，但那是我们全连仅剩不到二十人，进攻就是自寻死路。”

    “我们发生了冲突，我命令立刻后撤，我们依旧完成了作战任务，剩下的交给友军，但萨克却执意进攻。”

    “最终他违背了我的命令，葬送掉了整个连队，所有人除了我们两个都牺牲了，萨克也负伤离开了前线，我再也没在战争中见过他，我后来被任命指挥另一个连队，随后持续了两年的战争结束了，我也晋升成了团长。”

    霍德尔不知从哪儿掏出了酒壶，沉默不语的喝上了一大口，“我听说萨克在医院中，被授予了诸神之盾勋章，那至高的荣誉，用我们全连一百多好兄弟命换来的，许多我们认识的人，马夫家杰克，铁匠普罗西，巡夜人克里夫纲，许多人。。”

    “战争结束后，我想回到家乡去看看，后来的事我想你也有所耳闻。”霍德尔低声说道，德丽莎轻“嗯”了一声。

    “我在玛莎和伊卡莲娜的墓地上，没有找到萨克，只有那一枚诸神之盾勋章被扔在了坟地上。”

    说到这儿，霍德尔手突然大力，力量大到连酒壶都被压扁了，德丽莎看不见他的脸，他背对着德丽莎和汉斯，也许正是不想让他们看见。

    “所有同乡伙伴们，和我们士兵命换来的！他就这样扔在了哪儿！抛弃了曾经一切的荣耀，全连的弟兄哪怕执行他疯狂的命令，都无怨无悔，为什么？！他们尊重他！而他呢？抛弃了他们！”

    说到这里，霍德尔一拳砸在了写字台上，力量之大，甚至让上面的笔都被震了下去，霍德尔发出着愤怒的鼻息声。

    汉斯默默地捡起笔重新放了回去，德丽莎看着霍德尔愣住了，沉默不语，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霍德尔会和萨克关系变成这样，一个军人，并肩作战的战友们远胜过一切一切财富，一起爬过死人堆都不离不弃的兄弟，那是任何都换不来的。

    他们愿意执行你的命令，那代表他们信任你，那怕知道是个死，也义无反顾，而萨克却在之后放弃了弟兄们牺牲换来的荣耀，成为了复仇烈焰，去为自己复仇，这的确让曾经的老连长不能接受。

    尤其是萨克的行事作风，也很疯狂，一路上德丽莎早已体会过无数次，这更不是个军人应该有的，萨克是在辜负弟兄们的荣耀和信任，起码在霍德尔看来是这样的。

    德丽莎起身，从身后拍了拍霍德尔的肩膀，“谢谢你，中校。”

    “他们的灵魂会上天堂吗？”霍德尔沉默许久说道。

    德丽莎沉思了片刻，“我不是修女，不会说那些复杂的话。”她又沉默了片刻“但我相信会的，女神不会遗忘那些为自己信仰奋战的人，包括你，霍德尔中校。”

    “谢谢您，德丽莎骑士。”“你不需要谢我，霍德尔中校，我们彼此皆为战友。”

    德丽莎想到了另外两个人，两个情同手足，但是却也因为某些事闹翻后，再也未曾相见的两人。

    圣.乔治和乔尔姆.鲁加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