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不死的圣女守望着人类的成长。
洪水灾害,她用自己的身躯抵挡。
猛兽侵袭,她用自己的肉体喂养。
美丽的白色圣女行于大地之上。
她为人类带来希望的微光。
直到地面上的人类开始联合。
拥有组成聚落的力量。
……
……
我走在街道上。
走在人类的残骸上。
那是人类的肢体,并不是什么异化之后的怪物。
在时间的洪流下,这些森森白骨已经变的酥脆。
轻轻踩一脚便会瞬间化为粉末。
我不想去践踏人类的尸骸,可是很遗憾,地上的数量太多了,要想准确无误的从每一块尸骸中间踩着空地走过,其难度毫不亚于去走一节钢丝。
在尝试了几次都惨遭失败后,我也不再去努力做这些无用功了。
街道两旁的墙壁上显露着着深浅不一的颜色。
星星点点。
犹如被某些液体挥洒,然后在岁月流逝中,遭受了和旁边墙壁不同程度的侵蚀。
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白骨。
我大概能够猜想得到,那些液体是什么……
摇了摇头,把思绪唤回。
那只三头怪物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墙壁的缺口处,但没能发现它的身影。
于是我调转方向,走向城市的中心。
那间白骨教堂的方向。
“拒绝新科技!回归人类本源!”
这是写在路边广告牌上的话。
“相”昏迷的一个月内,我利用房间外的图书室,简单学习了那些所谓的“外语”。
所以现在我勉强可以读懂墙壁上的文字。
“筑墙!我们不再需要国王和高塔公主!”
“回归本源!崇拜原始!”
奇怪的对话。
因为时间流逝,这些广告牌上的文字也就只有大字标题存在,那些小字的正文已经难以辨认。
所以我也很难知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能通过只言片语去尽量复原当年的事情经过。
“拆毁白骨教堂!人类回归本性!”
“无需赞美圣女!回归人类本源!人类不属于神明!人类属于本我!”
“神父和修女擅自为城外塔楼包裹铁皮,处兽刑!”
“兽乃食欲与性欲!人人皆可享受交配的欢愉!”
“神父已死,我们无需神明!”
“白骨教堂不可破坏!应用深渊隔绝教堂和城市!”
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上写着很大的白色字迹。
诸如此类的标题我一路上见到了不少。
可惜,我完全没有思绪。
就这么一路走着,我走到了城市的中心。
那座白骨教堂前。
静静的,我眺望着那间教堂,在那组成教堂的白骨上,流转着银白色的光辉,圣洁而不可侵犯。
我和教堂中间,隔着一条宽广的护城河。
所以我放弃了走进教堂的想法。
我站在沟渠旁边,向下看去。
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退后,我走进那些保存完整的房屋。
可能是因为高墙延缓了风化。
房屋内保存的十分完整。
这些屋子都很空落,里面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比较奇怪的是,在每一间屋子的门口,都摆放着衣服,或凌乱,或整齐。
只可惜这些衣服已经变的干脆,稍微揉搓便化为了飞灰,很明显没有其他城市的衣服质量好。
我的搜索持续了一整天,早上出门,直到晚上我才回到我和“相”的房间。
“相?你怎么了?”
打开房门,我疑惑的看向那位黑色头发的少女。
她坐在床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看向我的眼睛里面含满了泪水。
“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沉默的走到“相”的身边,轻轻将她抱住。
“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突然不声不响的走了……我……”
“对不起,但是那个时候你睡得很熟。”
“相”没有回答我,只是身躯颤抖的趴在我的怀里,我的胸口能感受到她泪水的温度。
“很抱歉,今天没能找到食物,这座城市里并没有还在工作的冰箱。”
“嗯……”
少女简单应了一声,很明显,她知道我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从枕头旁边拿起菜刀,划过手腕。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涌出。
就在几天前我们的饮用水也喝完了,而我今天一整天的探索也让补充水分变成了奢望,现在我们唯一的饮用水以及唯一的食物,便是来自我的身体。
“相”安静的吮吸着我的手臂。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液被抽离身体。
伤口的愈合速度要比想象中的快了很多,所以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划开伤口,幸好,我昨天磨刀磨了很久,锋利的刀总能带来最少的伤痛。
而这种程度的疼痛,也勉强在我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补充完水分,下一步便是食物。
这把刀子不足以切断我的骨骼,虽然可以从关节之类的地方入手,但是往往切开的速度还比不上复原的速度,最后的结果就只是我被疼得死去活来。
如今我也勉强掌握了经验。
对着肉最多的小腿,侧过脑袋,闭着眼。
砍下。
咬着牙等待伤口复原。
再次砍下。
等我把烹饪好的菜肴递给“相”时。
她的脸上还留有不少泪痕。
自从“相”发现她食用的是我的肉之后,沉默占据了我们大多数的时间。
老实说,没有那个活泼可爱的“相”之后,日子很明显变的枯燥了不少。
不过很意外的,她并不抗拒食用我的肉。
当然,也不主动。
而且明明我每次做的饭都很多,但她几乎都只是浅尝辄止,仅仅食用一小部分。
按照我对她曾经的食量来判断。
她应该远没有达到吃饱的程度。
“相,你觉得你每次吃的很少,我下次切掉的部分也会变少吗?”
有一天,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但少女没有给出她的答案。
我依旧保持着每天出去的习惯。
每次出去前都会把菜刀放在“相”的枕边,为了“相”更方便防身。
然而,那只怪物却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这些天,我走过大大小小的街道。
通过那些苍白的文字,我也大致还原了这间城市的真相。
这座城市名为克诺哈。
这座城市的居民决心隔绝外界,于是筑起难以攀登的高墙。
克诺哈城里面的人呼吁回归原始,拒绝科技,在城市中洒满食物与酒水,每天晚上,全城的人在街道上赤裸嬉戏。
我在房屋门前看到的散落衣物,便是他们狂欢的前戏。
有一天,一位修女和一位神父,擅自给城墙外面的塔楼铺设铁皮。
那时环绕城市的高墙还没有完全建成,他们用高墙的材料去为塔楼进行装饰。
很快,事情暴露,他们赤身裸体遭受全城人的虐待,这场名为刑罚的狂欢持续了七天七夜,最后他们被丢给了饥饿的兽群。
那座白骨教堂被视为圣女的象征,狂热的居民一拥而上想去拆毁这间教堂,却因为某些原因被城主阻拦。
最终,在教堂下挖出万丈深渊,号称借此和教堂一刀两断。
这,便是所有文字记录下的城市。
名为克诺哈的城市。
不过。
既然崇尚原始,要求回归人类本性。
那么他们又是用什么建造起如此巍峨的高墙,挖出这么深的沟壑的呢?
我想不到除了科技以外的选择。
而我最难以理解的,是这满地的白骨。
末日降临,应该是将所有人类都异变成了怪物。
但是,这间城市内,满地的骨骼却都是属于人类的,纯粹的人类。
那么那只怪物又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满地都是白骨呢?
难道是一个人杀死了全城的百姓,最后自己在末日中变成了怪物?
但……
每家每户的门内都摆放着衣物,也就是说他们是在一夜之间被杀死,尸骸布满了全城。
我的脑内构思出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更为悲哀的可能性。
这座城市的某一个居民在末日后变成了怪物,在全城的人赤裸狂欢的夜晚里,屠杀了全部的人类。
鲜血在街道中翻涌,天堂变为炼狱。
人们奔走逃窜,却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不过。
这只是猜想。
如果要这个猜想实现的话,需要一个前提。
一个,末日并没有把所有人变成怪物,的前提。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什么样的人类才不会异变呢?
我沉思,却没有答案。
在“相”能够正常行走之后。
我和“相”离开了城市,而那只三头怪物并没有出现。
……
不死的圣女守护在文明之上。
小小的人儿们将她的话语告知天地四方。
焦土的大地为世界送来饥荒。
冰冷的天空为人类送来寒霜。
伟大的圣女啊。
她用身体融化冰洁的土壤。
她用鲜血滋润新生的麦芒。
渺小的人儿啊。
四散奔走将磐石塑为她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