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兴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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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韩琦(一)

    “欧阳卿家,路过河北路时,可否看到灾情,现在恢复得如何?”一番激昂得探讨后,赵顼转而询问起灾民情况。

    “陛下!因担心水灾道路受阻,我们是绕道濮州而来。”欧阳修回答道。

    “其实这样也好,以免让辽国了解河北路的现状。”富弼的说法引来两人的一致赞同。

    但赵顼不这样想:“偶尔展示一下自己的弱处并没有问题,只有那些天天吹嘘自己如何强大的才要警惕,别人都等着看笑话呢!辽国就是如此,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人顿时变得沉默以对。

    赵顼通过目测,鉴于欧阳修中毒酒精中毒的身体状况,决定不再赋予其重任,免除所有差遣,挂着观文殿大学士的头衔,在文华院当一闲散官员。

    又想到完全没事做的老人容易走的快,赵顼就让其在文华院转眼毕昇的活字印刷术。

    起先欧阳修是强烈发对,对于所谓的活字印刷术吐槽了一大堆,比如耗费巨大、材料选取难度大、字库复杂、毫无美感等。

    赵顼于是提出两点:研究新的墨汁和文字简化。

    也不管欧阳修心里怎么想,匆匆忙忙就打发走了他,现在的政务已经不适合这样的老人来指手画脚了。

    打发走欧阳修后,赵顼又提出两点,刘庠的财产查抄和江宁府一百多户的查抄都拖延下去,先过个困顿年再说。

    至于赵抃查抄河北路之前的十六户,满足赈灾需求后,也留置在河北路,暂时保密。

    另除赵抃河北四路安抚使,知大名府。

    因为韩琦的请辞已经到了,人也在京城等着赵顼接见。

    ……

    延和殿里,赵顼赶走了张若水,让其在门口远远地值守。

    自己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看着韩琦泪流满面地大礼参拜,韩琦此时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赵顼无奈亲自上前扶起韩琦,来到御案处坐下,并让韩琦也坐在自己的对面。

    “陛下!家中子侄不忠不孝,利欲熏心,全凭陛下发落,老臣绝无怨言!”韩琦见赵顼一直不开口,于是先行表明自己的心迹。

    赵顼叹气道:“那是他们的罪行,与韩卿何干?”

    “未能尽到教导的责任,当然罪在老臣。”韩琦颤颤巍巍地说道。

    嘴上没有用功劳来说事,只是想将自己牵扯进来,然后凭自己一力承担,希望官家看在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功劳上从轻处罚。

    这是赵顼以小人之心来揣测的,不以为意,因为谁都会这么做。

    “韩卿不必如此,他们三人罪行自有有司论罪,韩卿自从上次一别,已经两年半未见,我心中一直有些问题想向你咨询,还望不吝赐教。”赵顼看不得人在面前哭哭滴滴,因此尽快转移话题。

    当然此话一出,韩琦也明白赵顼并没有借机扩大处理的想法,于是也就跟随赵顼的话语指引。

    “陛下!老臣知无不言!”

    “韩卿是庆历年间新法的支持者,为何如今又频频反对新法?老生常谈的理由就不要说了。”这个问题困扰赵顼很久,有些确实是新法设计的问题,但韩琦的反对必然有深层的想法。

    “因为老臣明白,只是几个热血的重臣,是改变不了现状的,还想短期扭转局势,难上加难,稍有不慎,便将陛下或者大宋置于生死存亡之地。”

    赵顼没有打断韩琦,只是静静地听着。

    “无论庆历新法还是如今新法,归根结底就是从世受皇恩的那一群人口袋里掏出钱财,用来贴补朝廷用度,用来安抚穷困百姓。”

    “大宋天下百姓无非几种,官员、勋贵、外戚、将士、商户、工坊主、农户等,谁是皇室的根基?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是所谓盛世明君的戏言耳,没有官员辅助管理,没有勋贵外戚协助掌军,凭陛下一人可能吗?”

    “所有的新法,都是在掘陛下的根基啊!”

    “昔日魏文帝设九品中正,被士族完全霸占任官之路,到隋唐之时,设科举,开启平民晋身之阶梯,但到王朝中期,还不是又恢复成彼此利益捆绑的少部分人。”

    “这些人与晋时门阀、唐时大族又有何异?”

    “陛下真以为从其口袋里掏出的钱财补贴至百姓,百姓就能替陛下守住这大宋江山?”

    “更何况这些钱财能否真正补贴至百姓手中还是未知,陛下不要忘了是谁在分配这些钱财。”

    “如果新法仅仅是扭转朝廷困局,阻力不会太大,毕竟权贵里的大部分人清楚自己是依附皇室而存活的。”

    “但陛下的真实意图是重定出身,财富重新分配,他们难道看不出来?”

    “现在朝堂看似平稳,反对声音渐弱,那只是出于观望而已,期望能够损失少许钱财保留自己荣华富贵罢了。”

    “随着变法的持续推行,又会出现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届时能有几人替陛下说话?”

    “老臣罪孽深重,话虽狂妄但实属肺腑之言,请陛下见谅!”

    韩琦话了像是宣泄完毕,红着的双眼不敢直视赵顼,装着思考的模样等待着赵顼的反应。

    “韩卿所言有两大错处,我跟你明说吧!”赵顼笑了一下。

    “第一,庆历的新法和王丞相变法之初的策略,都只注重短期效果,或者说急于求成,而我现在并不着急,变法所求的结果很重要,但我认为过程同样重要。”

    “第二,韩卿所言财富分配又陷入司马君实‘天下财富皆有定数’的错误论调之中,我要做到扩充天下财富,然后人人皆能享有。”

    “当然,刚开始不可避免会让人产生误会,比如触动你所说的那些人利益,比如青苗法实施以利息盘剥农户。”

    “但这都是过程中需要的,权当是再苦上几年吧。”

    当初那个成长于宫廷的娃娃哪里去了?那个任由老臣忽悠和恐吓的年轻官家哪里去了?韩琦边听边想,心中诧异万分。

    还有你年纪尚轻,为何敢如此大言不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