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的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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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极寒时代(尘埃纪二年,共和国西北边境)

    天冷了,这一次不知要冷多久。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今晚CCTV的节目。一年前,由于星际尘埃遮蔽太阳太阳光,我国各产业经济转型已完全完成,军队中,大量官兵已全部列入预备役范围...”

    望天巡披着飞雪向天空望去,一座座高耸的墓碑支撑着天地间,底座没与大地洁白的混沌,碑顶直刺渺远的苍穹。

    那一座座墓碑埋葬的是地球时代的繁华与生机。

    踏雪走在大街上却似行于荒野般孤独。

    在地球时代向尘埃时代过渡的时期,这种新型建筑迅速兴起并被大量建造,名为“模块化居住单元”,人们习惯叫它们暖楼。模块化居住单元的地基不但深而且露出地面的部分极高,这是为了抵抗大楼本身的压力和尘埃时代无边风雪的侵蚀,整座建筑都由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建造而成,墙壁厚实并有电热,一层内即可容纳几百人同时生活,但同时这种建筑几乎没有窗户——地球时代的窗户是为了采光和换气,但是在尘埃时代太阳光已被遮蔽,换气则由通风管道进行,地球时代那种玻璃铺满整座大楼表面的设计也不复存在,一座模块化居住单元的出口也开始缩减,居民外出频率也开始大规模减少,他们也不担心天灾人祸:一旦火灾发生,消防系统会迅速引入外界冷空气使室内气温降到0度以下,而坚硬的楼体也能抗住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地震,就连工作都是在线上进行。

    在最近的几年中,美学似乎迅速消亡了,人们更需要一名能把大楼建得又快又结实的工程师,而非能把大楼修得漂亮的艺术家,因此,所有大楼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灰色,哪怕涂漆,油漆也会在严寒下迅速干裂脱落,于是这座城市便如坟墓般死气沉沉了。

    远方纯粹的白与灰见忽然渲染出一片脱离黯淡世界禁锢的飞扬色彩。

    一群满面红光而带有革命胜利般笑容的人矗立在墙边,他们高大的身躯为世界平添一抹热情。

    在墙边下的是一位瘦弱的老人,那处在白与灰两个巨大色块毫无过渡的交界处的身影,似乎只是探向着寒冷世界的一段枯枝。

    那些墙面上的人正是出自于老人之手。望天巡知道这种画风,在20世纪七十年代很常见,最大的特点就是画中人全部面色红润,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就像是刚打完胜仗的战士般笑容满面,笑容似太阳般永恒而热烈,但望天巡出生在20世纪八十年代,几乎没有欣赏过如此富有力量感的画作。

    “先生,外边冷。”望天巡提醒道。

    “冷么?我不在乎,对我一个旧时代的艺术家来说,有画就足够了。”

    望天巡看向老人的画,那画中人还有着红润的气色“天气这么寒冷,油漆过不了多久就会脱落的。”

    “艺术的美妙只在于它存在的那一刻。我不希望我的艺术永恒,我只觉得艺术在着火时人们才懂得珍惜。”

    “画的这么好,不打算在网上找个工作么?”

    “在网上?我是60年代末生的,自从这个世纪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以后,这名为互联网的东西我便弄不清了,一切为适应现代人而生的科技都不适合我了,我不知道怎么在方寸的屏幕上落笔,也无法适应屏幕平滑如冰的触感,也许只有这片巨墙才是我这旧时代画家最终的归宿。我知道旧时代是必然要追逐新时代的,但我已做不到,既然如此,不如再去追逐艺术的纯粹,时代已经淘汰我了,”老人缓缓转过身来,无边严寒似乎让他的面容又苍老了,但面空却荡漾着孩童般纯洁的笑容,但那笑之下却似隐藏着一个受尽社会辛酸的人所留下的讽刺,复杂的情感融合在巴掌大小的脸庞上,便是半面笑而半面癫了:“这个时代不再需要艺术了。”

    “先生,我不懂艺术,但我和您一样,都是因为时代变迁而被迫选择人生另一条道路的人。我是一个军人,现在天气极寒。上世纪的一切热情似乎都不存在了。对于你们艺术家来说,你们可以用一种比荒诞的世界还要荒诞而艺术的生活方式去迎接生活,但我不懂艺术。”

    “当你认识生活本质并还能坚持生活时,你就是个艺术家了——你把你这一生都化作了燃烧的艺术。”

    老艺术家由回头笑了,依旧是那种老顽童般的笑,他一生有各种各样的酸甜苦辣,却很久没像孩子那样笑了。

    望天巡和艺术家在太阳光隐没的冰雪原野上矗立着,明明隔着上天涂抹的一抹白雪,两人的身影却已经相交重叠。

    2小时后,九州共和国西北边境某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中,进入预备役的老兵与刚入军队的新兵发生理念上的冲突已经是常事了。

    为了应对尘埃时代极寒遮蔽阳光所制造出的极寒环境,九州共和国开始进行军队改革:本来在极寒时代就是经济严重滞后的状态,哪怕是世界上的超级大国都难以负担——大规模建设基建,产业经济结构向网络线上转型,极寒时代能源供应,极寒时代防灾供应,应急部队训练,灾后陨石防范等大量对于尘埃时代的建设计划,虽然没都是经济建设类型的计划,但只投入不产出的救灾建设计划依然占了可观的一部分,外加邻国的军事力量也因为极寒时代的经济生产力倒退进入低谷期,国防预算也被削减。

    实际上,现在对于建设部队和救灾部队培训的开支预算远大于国防预算。

    “我依然坚持边境线应该有真人看守,应该加入巡逻队,无人机虽然多功能,但依然有死角”望天巡望向军事基地上停放的一排无人直升机说道。

    “望团长,我在这里干了一年了,目前没出过什么状况,无人部队对极寒环境的适应能力比人类强太多了。”回应望天巡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是这个基地的无人机操作员。

    “你知道比芯片和电子元件组成的无人机更具战场感知力的是什么吗?”望天巡向士兵问道。

    “什么?”

    望天巡意味深长地指向士兵的额头:“是你身体里的神经系统。别跟我说什么红外线,热成像之类的,人类皮肤感受自然环境的能力是现有科技无法比拟的,您能感受到你摸的物体是铁块还是石头,你能感受到你摸的东西是冷还是热,甚至你在挖战壕时,铲子插在地里,你的手能判断出铲子下边是石头还是泥土。”

    “但我仍然相信无人机的光学吊舱和热成像,热成像的效果会在极寒时代更明显,人的轮廓会在屏幕上红得跟苹果一样...”

    “但你要知道,边境巡逻并不像战争那样,要你信息化,机械化,而是要你想冷兵器搏斗一样敏感地感受到周边环境的变化。十多年前,我没当上N-1团团长的时候,在这片地方巡过逻,当时还是真人巡逻。在那次巡逻的时候,我踩到一片雪地,刚才上去,雪地马上陷了下去,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了雪崩,但很快

    “但有人部队取代无人部队确实任重而道远了。”

    望天巡远眺天空,瞳色被极夜染成均匀地黑色,无边的雪却又将瞳孔切下一块白,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望天巡如神明墓地般宁静的眼眸中温柔地相撞,这一刻,旧世界成了梦,新世界成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