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在李家庄待了两天，等待山寨来人了又带着大部队离开了。

    这一次他要将县城以外的村镇都打下来，结果也很顺利，就像是带着一群小弟去郊游一样，沿路都没有遇到像样的阻拦，像下湾村这样的模范好村子王越都没带人入村。

    王越的“农村包围城市”初见成效，经此一遭，除了县城，偌大的临湖县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其实没了周边村镇，临湖县城也不过是块嘴边的肉，现在不吃只是王越嫌弃没熟而已。

    白石山，王越出去十几天，回来已经是满山白雪皑皑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来了，王越很是关心山寨的过冬问题。

    好在煤矿开采足够了，干柴也堆满家家户户的后院，黄氏的织造局带着山寨的妇人做足了过冬的衣物，似乎一切都在变好。王越难得悠闲下来，躺在躺椅上烤着炉火，炉火前还有两只烤鸡。他望着窗外的风雪，大口吃着肉，心中颇为自得。

    要过年了，王越肯定是要跟二叔一家过年的，山寨一切安好，他也就能放心出发了。

    舒城，王越又来了，这次他轻车熟路，身后远远近近，三三两两的大汉隐藏在路人中，这些都是白石山的“良家子”。带着任务来到舒城落脚，这些日子，像这样的汉子还有很多，他们在城里的落脚点也是王越亲自吩咐过的。如今算是种下了一颗种子，希望日后能收获满满。

    城门口，今天的人群特别多，附近的村子都想进城采集年货，当然也少不了家破人亡的流民想着混进城里，这是每年必不可少的的项目了。

    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寒冬里，除了白石山，进城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排在王越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破烂袄子，脚上是两只不同款式的破布鞋的少女。这么说也不对，王越看出她的鞋子其实是一双草鞋，用烂布胡乱在外围缝在一起，只是她似乎穿了很久了，不少针线缝过的地方都开裂了，她的裤子也是一条单薄的破洞布料，冷风飕飕直往里灌。只是她也不发抖，明明裹得严严实实的王越都瑟瑟发抖。

    王越眼眶红润了，他知道这少女已经冷的麻木了，她的脚，她的腿随着队伍僵硬挪动。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像一切都是按照规律行事，她像是活着，又好像是死了。她似乎是要进城去，她是想活着吗？不一定，或许此刻就死在这里也不错，就算立刻死去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情绪。她只是在按照以往规律，依照队伍行动。

    毫无人气。

    这个少女触及了王越内心深处的柔软，他哭了，他想帮她，想让她活下去。

    少女看不出年纪，王越有后世的见识还是难以判断她的年龄，从身形上看似乎只有十一二岁，但是脸型又诉说她似乎并非那般年幼。王越对这个少女越发关注了。她好像一株低贱的野草，好像谁都能来踩上几脚，明明很是弱小，明明看着经不起任何风雪，可是她还在动着，也许是风吹着她动吧。

    或许她快死了吧。王越想着，他仔细观察少女的脸，发现这是株发黄的幼苗。王越这次看明白了，他看出这女孩似乎十五六岁了，然而身形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她脸色灰白，身上活人的气息若有若无，终于，又一阵寒风吹来，少女摇摇晃晃地倒下，没人在意，王越一个跨步冲上去将她抱起。

    好轻！

    王越的手触及胳膊小腿，冰冷，苍白，皮包骨，要不是她刚刚还在走着，王越甚至怀疑他此刻抱着一具干尸！

    王越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手指颤抖地伸向她的鼻孔。

    没呼吸！？

    王越心中悲痛，还是不死心，将手探向脖颈处。

    有脉搏！

    还活着！

    “太好了！”王越喜极而泣，连忙取下自己的水壶，小心翼翼的喂她，那是王越准备的糖水。少女的嘴唇已经干裂了，糖水顺着裂开的口子流入，她的嘴动了动，王越终于松了口气。

    王记酒楼，王越背着少女一路赶来，正巧风雪又来了，纷纷徐徐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又被王越急促的步伐抖落，王越毕竟还小，到了酒楼已是气喘吁吁，有眼尖的望见是自家少爷，连忙出来搭手。

    “去请医士！”

    内院，少女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二婶亲自打了热水为她清洗，请了医士开了药，又喂了碗糖水，她的呼吸逐渐均匀。

    “她的病情很棘手，我没有把握治好，只能开药慢慢调养了。”医士直言相告，收了诊金就离开了。

    王越看着床榻上的少女，眼中都是柔和之色。

    难道他是个肤浅的人？还是说他也是个只对美好事物有爱心的人？又或者说他想表彰什么？王越来到这个时代快一年了，他真的完全融入了这里？

    并没有，每到夜深人静，每到独自一人，他又变回了那个后世的好青年。这时候他好像超脱出来了，像是看电影一样，这个时代的王越好像不是他了，两个王越切切实实分离出来了。他越发冷静了，越发淡漠了，他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世界，这里没有自己的家。

    如今不同了，她在这个少女身上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后世的王越是个奇怪的人，他在别人眼中永远情绪稳定，或者说冷漠，他与自己的家人曾经剧烈冲突过，此后他不再与家人交流，他想远离家人，然而血缘的纽带就像一根绳子牢牢栓着他，这让他十分痛苦，于是他封闭了自己。然而他又是个感性的人，他会因为一只小猫小狗哭泣，会为了莫不相干的人恸哭，如此的矛盾体组成了真实的他。

    现在的王越更像冷漠的王越，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些感情不会刻骨铭心，他已经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热切回应的能力，他活得很虚幻，他在这方世界的纽带是什么？

    他在这里好像并没有锚点，就像断线的风筝，这里是自由的世界，任他驰骋，任他飞翔。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观察流民，毫无情绪波动的点评江山，乃至于杀人灭族。答应了村长要庇护一方百姓乃至于全国百姓，或许对他来说像是场游戏，是场攻略，似乎已经活过一世了，这辈子就算中途崩殂也没有任何遗憾。

    不对！不是这样的！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背负了无数人的命运，真的能游戏人间吗？！

    看着面前的少女，逐渐与记忆中的另一人重合，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经历。

    看看吧，多像啊，她也是从21世纪那个地方来的，王越带着记忆，她带着躯壳。王越居然有了他乡见故交的错觉，尽管就算21世纪的他们也并不相识的。

    此时此刻，王越恍惚了，他在哪儿？21世纪还是动乱的汉末？好像不重要了，就当21世纪是个故乡吧，自己还年轻，不是念旧的年纪啊，重要的是活着，有意义的活着，让自己的情感在这里得到充分的满足。

    曾经的王越也为了这么一个女孩大哭，就算他们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她也是孤独一人，也是活得如野草般随意，像现如今外面那些冻死的流民一样。王越当她又复生了，来到了这里，这辈子有王越陪伴，不会再让她孤独的死去了。

    其他人也一样，王越不想让他们如野草般低贱的死去，他的心终于不再封闭，他对这个时代敞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