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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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我学下棋

    “抱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洞中传来,“我不习惯点灯,你们听着琴音进来吧。”

    “前辈,无妨。”台泽英言闭,招来几只萤火虫。

    他们借着萤火虫的灯光,逐渐走到了一间山室之中。

    三尺间开的洞室,一个披头散发的垂垂老者坐在一架十六弦长琴后,琴身取自一端虬曲盘绕的古木,右上角写着三个葛篮儿不认识的字体,其中有一个字很像“山”。

    “这是都云国的山居琴。”葛篮儿惊讶。

    他在一本书上看过,早夭的都云国贵族喜欢附庸风雅,不仅好棋,也好琴。当然“附庸风雅”是著述之人的一己之见,至于都云国贵族是否真的风客雅士,后人无从知晓。

    “哈哈。”老人欣慰地一笑,“不想现在还有后生晚辈认得山居琴,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葛篮儿,先生曾经给我看过一些书,有一本上记载有都云国的故事,凑巧知道而已。”葛篮儿诚实道,他站在台泽英身边,下意识地去看那老者的腿。

    这是他终于看清,对方不仅缺了一条腿,而且双目失明,脸上长者难看瘆人的凹凸疤痕。

    竟真是史阍吏!

    台泽英道,“前辈,这位正是我的小师弟,你看他资质如何,是否能够继承您的都云棋棋艺?”

    那人悲愤喟叹,“都云不幸啊!”

    “我身为都云国皇族后裔,被御兽族人救了之后,当了半辈子藏器坛的走狗,晚年佝偻在唐工城未曾踏出一步!现在竟然连琴棋之艺都传不下去了!”

    葛篮儿听了无比震惊,一个书院的看门人,竟然有这般惊世骇俗的身份。

    “葛篮儿,你是先坛主看中的人,临死之前,我想看看他在山下到底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不可以继承我都云国的遗技。”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琴后走了出来。

    “就在这里,我考考你。”他在两人面前蹲下身来,拾了个石片,在地上画起了纵横的棋格。

    虽然这个人看不见,但是葛篮儿惊讶地发现,老者的线条苍劲有力,横平竖直,可见功力深厚。

    葛篮儿内心挣扎,什么叫临死之前?其他人并知道史阍吏躲在这里啊?他为什么说自己要死了?

    老者画着画着,葛篮儿突然感到体内一阵疼痛,是蛊虫!他立即密语控制住了蛊虫。

    老者这时候停了笔划,抬眼定定地看着葛篮儿,“你很不错,竟然能控制住我的蛊虫?”

    “什么蛊虫?”台泽英担忧地看着葛篮儿。

    葛篮儿道,“我从史火苗遗体里找出了蛊虫,害怕久而久之蛊虫死亡线索断掉,所以就把蛊虫种进自己身体里了,反正我能控制住,院长师兄不必担心。”

    他虽这样说,可台泽英已拉过他的手臂探查,“胡闹!”

    “哈哈哈!”老者大笑,“我忍痛杀了一个史火苗,没想到意外得到一个更为合适的继承者,小子你很不错!”

    “你可想过史火苗为何无法自己逼出那蛊虫?”老者问。

    葛篮儿扣扣脑勺,“这我倒是没想到。”史火苗看起来不笨啊,总不至于不会御兽术吧?

    他刚一抬手,腰间露出一把白银质地镶嵌宝石的苗刀。

    老者自然看不到那把特殊的小刀,他定定道,“年轻时候,我曾流落曾经的夜华国,在那里学到了一些苗氏巫蛊的皮毛,后来机缘巧合加入了御兽族,就把蛊毒和御兽术融合起来,发明了无法用御兽术控制的蛊虫。从来没有人可以破解我的蛊虫,除了你!”

    老者言语间透露出无法形容的激动。

    葛篮儿心想,你自己也不是说了吗,你只学了巫蛊术的皮毛,所以你只能控制巫蛊术不怎么样的御兽族人啊。

    为什么我可以解开这个蛊虫?肯定也不是因为我技艺精湛,我才当苗氏内门子弟几天啊,也是个半吊子。

    所以肯定是……泥丹!

    又是泥丹!

    葛篮儿不禁想到,难怪青三知道承气片被自己消化了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他到现在都会做噩梦,梦见自己的脖子轻轻一转就掉了。

    这东西不得不说神奇又精彩,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葛篮儿,你坐下来跟我对两局,知道规则吗?”

    葛篮儿依言盘腿坐下,“请老先生言明规则?”

    “竟是半点不懂?”老者惊讶,“那你那日是如何走到螺山的?”

    葛篮儿摸摸鼻子,“爬下来的。”

    台泽英也不知当日葛篮儿过桥细节,这时也露出了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常,没有夸奖葛篮儿,而是对老者道,“前辈厉害,足不出户竟然知道葛篮儿来历。”

    要知道,葛篮儿才来不到五日。

    “我眼睛瞎了,心没有瞎,你们御兽族人不是常说吗,只要还有一条舌头,就能反败为胜。”老者翘起嘴角,“台泽英,我有资格选择自己的死法吗?”

    台泽英道,“晚辈可以代为争取。”

    老者点点头,这时地上地棋盘已经画好,他怕葛篮儿看不见,又召唤来几只流萤。

    老者道,“我想以都匀国贵族的身份死去,我一生陷于御兽族,对御兽族没有半点喜欢。”

    葛篮儿微微一怔,默默道,为何?

    老者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说起下棋的规则来。

    葛篮儿知道此次指点机会来之不易,于是全神贯注倾听。

    ……

    “听懂了吗?”老者问。

    葛篮儿点头。

    老者比了一个请的姿势,让葛篮儿先落子。

    四周没有棋子,他们就用圈和叉代替对棋双方。

    台泽英静静立在一旁观战,不着痕迹地召唤了两条四脚蛇爬去洞口守着。

    棋很快下完了一句。

    老者叫了声,“再来!”一挥袖将地上的棋局抹去,重新画了一个。

    “嗯!再来!”葛篮儿志气鼓舞。

    一老一小专心致志又下了起来。

    一次输、两次输、三次!

    虽然每次都是输,可用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这时老者性质高昂,他看出来了,他没有选错人,这个小孩进步很快,很有天赋。

    他们不知疲倦地下了一整个日夜。

    台泽兴卷着袖子在一旁默默陪伴,偶尔坐下来看棋,偶尔让山间生灵给他们送点野果子吃。

    葛篮儿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抵抗过了疲劳,清醒,再疲劳的过程。

    可是对方是个老者,唇色苍白,眼睛通红,明显体力不支了。

    饶是老者再不愿结束,葛篮儿也不可贪心了。

    他在棋盘对了跪了下来,郑重朝老者磕了三个头,“葛篮儿感谢老先生指点棋艺,从此以后,定苦心钻研都云棋,今日回去之后,一定把今日所获心得记录下来,以免辜负先生舍宝之意。”

    “好!好!”老者连说两个好,竟突然心力交瘁,扶着胸口靠到了旁边的石椅上。

    “前辈!”台泽英扶住老者。

    葛篮儿眼中升起迷雾。

    “不应该啊,”老者双眼无神望着洞顶,低声说着一些没有逻辑的话,“都云不该走到如今这步……我恨,他们说都云国已亡,亡魂不该在人世飘荡……他们不让我做书院的先生,不让我教都匀国的东西……只有先坛主支持我……明明唐工山的祖先们,曾把都云棋当作入门最重要的关卡……为什么轻机坛要改……我恨……”

    葛篮儿紧紧握住老者的手,“师兄,救他!”

    台泽英替老者把了脉,对葛篮儿道,“幸好,前辈没有大碍,只是操劳过度。”说完往老者嘴里塞入一粒救心药丸。

    那老者闭上眼,由人摆弄放平,得以喘息,慢慢有了血色。

    “前辈,吃了这个睡会儿吧。”台泽英又递上一粒药丸。

    老者接过药丸,吞了下去,手指颤巍巍指着山居琴,“琴……”

    “晚辈替前辈藏好。”台泽英紧急道。

    老者这才点头,昏昏睡去。

    “葛篮儿,你也睡会儿。”台泽英命令道。

    葛篮儿摇头,“师兄不必。”

    “我守着门口。”台泽英不容置疑地朝洞外走去。

    此间石室有前人开凿,虽没有阳光透入,但四壁布置有祛除蚊虫的药粉,洞内湿度适中,且冬暖夏凉,葛篮儿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为了储藏珍贵古琴专门开凿的地方。

    他靠着石壁,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睡的并不踏实,心中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摸不着头脑,睡梦中忽然手脚抽搐了一下,睁开眼缝,看见台泽英还坐在离洞口最近的位置,那里比石室内部更潮湿一些,一定很不舒服。

    可疲劳完全控制住了他的身体,他张不开口来不及关心一句,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在长身体吗?”台泽英心疼,取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到葛篮儿身上。

    这是葛篮儿第二次在睡着时感到额外的温暖了,那披风上带着台家小院的气味,还有武晓意手上的味道,他仿佛看到武晓意把洗好的披风凉到小院的栏杆上,让阳光晒了好久好久。

    真舒服。

    葛篮儿这才睡踏实了一些,发出微微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忽然有了嘈杂的声响,竟是一群手握兵器的皂服官兵找了洞口。

    葛篮儿一清醒便被老者抓在手中,扼住了咽喉。

    他惊慌失措地问,“老先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