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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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哪里像了

    林中惊鸟飞起,仿佛有什么人马靠近。

    坤哥儿踯躅不定。

    葛篮儿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坤哥,给阿盛身边弄些掩护,我跟你骑马走!引开追捕!”

    “什么?!”坤哥惊讶地看看葛篮儿,觉得这小孩仿佛洞穿了他的内心,但是眼下情势紧迫,由不得他多想,他把阿盛拉上马,“上马!”

    说完抽刀刷刷几下砍断周围的树枝,树枝落下,茂密的树叶遮盖了阿盛渺小的身躯。

    “少爷坚持住!我甩开追兵就来救你!”

    “阿盛坚持!”葛篮儿伏身紧紧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

    两人骑马离去,却没有跑得太快,有意等着追兵上来,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样阿盛就安全了。

    果然,不一会追兵来了。

    坤哥儿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这是我第二次骑马。”葛篮儿突然说。

    坤哥儿感到一丝莫名。

    “我骑过一次感觉很好,之后就决定要学会骑马,这样才可以走很多地方,见识不同的事物。”葛篮儿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哒哒的马蹄声中。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坤哥儿直视前方忙着看路,不知怀中的小孩为什么这时候兴起闲聊。

    葛篮儿深吸一口气,提声道,“坤哥,我还有机会吗?我想长大后游览诸国!”

    坤哥儿这次听清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才狐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个孩子他才认识一年,以前常见他在窗下跟少爷说话,接触不多,是他当了少爷的书童后,他们才有了真正的交流,越是劳苦出身的孩子懂事越早,越懂事的孩子越让人心疼。

    “如果都督有什么安排,你就尽管去做!”葛篮儿大声喊,“他是阿盛的爹,我不怪你们!”

    这时,他们的马匹已经跑累了,速度渐渐减缓,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几乎就是一只箭矢的距离,后面追兵大喊,“射箭!”

    话音刚落,十多只箭矢极速而来,葛篮儿只听坤哥儿闷哼一声,看见他牵着缰绳的手臂青筋暴起。

    “坤哥,你受伤了?”葛篮儿没有得到回答,但是他很肯定,箭羽还要射来,这样不是坤哥被射死,就是他们马儿失控摔死。

    葛篮儿呼喊,“停马!我们逃不掉了!坤哥停马!”

    坤哥儿也知道继续前行的结局,于是他终于拉起了缰绳。

    马儿临空收蹄,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葛篮儿险些跌落。

    追兵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带头的道,“跑这么远,累死爷爷了。呸!都怪那几个给你们断后的侍卫!叫老子杀了好一阵!”

    坤哥神色略一凝滞,葛篮儿看在眼里,知道牺牲的都是坤哥军中好友。

    “我要跟你们拼了!”坤哥跳下马,却不期然踉跄了几步。

    葛篮儿这才看到他背后的伤,足足三支箭羽插进了他的背部,鲜血如注。

    葛篮儿怅然,若他们逃得了……若坤哥儿心软能放掉自己……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若不站出来,坤哥还有等待医治的阿盛一个也活不了。

    “放过他!”葛篮儿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你就是姓庄的儿子吧?”追兵道。

    葛篮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微微抬高了下巴,“放了我的侍卫,我跟你们走!”

    “你还想走?我们接到的命令可是就地斩杀,带你的尸身回去!啊哈哈!”

    葛篮儿心如擂鼓,依然装出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为什么你们只来了这几个人?其他人呢?所以说你们主子把大部分的兵力留在了天永城,那是否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掌握最后这一个镇?因为这个镇由我爹庄强庄都督亲自镇守,你们打不过他。”

    坤哥儿听到这,回望马上的小人儿,满眼心疼。

    “果然是姓庄的儿子,这气质有一些像。”敌军显然听信了葛篮儿的话。

    “留我和侍卫一命,带我回去,用我的性命劝降我爹。”葛篮儿面上平静如水,仿佛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是个好主意,到了庄强面前再杀你不迟。”敌军一把将葛篮抓到自己马上,笑得歹毒,“你可别耍小把戏,否则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敌军余光这时注意到了地上佝偻着身躯痛苦不堪的坤哥儿,葛篮儿连忙道,“这个人照顾我多年,留他在这里吧,他回去也是死,送我逃走的任务失败,我爹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个会功夫的就别带了,危险。”领头的吩咐其他人,“把他的马杀了!”

    一声令下,葛篮儿刚才还坐着的马匹就被一刀封喉,惨叫一声轰然倒下。

    一行人纵马往回奔走。

    景色迅速后退,一座矮丘上,葛篮儿遥遥望见昔日的家乡已面目全非,战火缭绕,他眼中凄惶悲壮。

    敌军将他带到了两军交战阵前,此处位于天永城和都督府之间,庄强把自己的府邸当作最后的堡垒,为镇中百姓争取了逃亡时间,此刻退是百姓,进是敌军,庄强站在军队的最前列。

    这时一行敌军小队从侧边来到庄强对面,一匹马上坐着个小孩双手被人钳制。“孩儿!我的孩儿!”他身体前趋声发肺腑,眼光一扫没见到坤哥儿,心下已经稳定了几分。

    追兵头子在首领面前低语了几句,首领顿时大喜,得意洋洋道,“庄都督,您的独生子现在在我们手上,您到底让不让路,行个方便?”

    葛篮儿远远望着庄强,不知道这个距离他是不是看得清自己的脸,于是大喊,“阿爹,救我!”

    庄强一听,不是他家阿盛,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

    “孩儿,你且听为父一句,不要害怕!”庄强洪声道,说完命人从身后推出来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这几人是从城中搜出来的敌军探子,他们在城中到处防火,伪造出本镇已经沦陷的假象,扰乱军心,罪不可赦!”

    “杀!”庄强手掌一抬一放,一条人命就丧于刀下,血花四溅。

    剩下的探子都被吓傻了,庄强又是一个手势,又杀一人。

    这时一个探子慌忙中,朝对面大喊,“杀了他,他就是庄强的儿子,前几日我见过庄强手下接他放学!”

    噗一声,探子低头一看,只见庄强亲自拔刀,给自己捅了个透心凉,他望着庄强身躯慢慢倒下,嘴里冒血含糊不清道,“你明明说这么说就可以放过……”

    庄强轻轻道,“兵不厌诈,这么多人看着呢,叫本都督怎么放你一条生路?”

    葛篮儿不知对面发生了什么,现在他已坐实庄强独子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心里惦记的仍是坤哥儿快点找到阿盛,带阿盛治伤。完全忘了自己也断了一只胳膊,受伤不轻。

    “你当真是无情无义,铁石心肠!连亲生儿子也不救了?”敌军首领一把捏住葛篮儿的脖子提起来,“看看他这张脸,跟你长得多像?”

    葛篮儿被人掐住喉咙,顿时呼吸不上来,脸胀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

    庄强不为所动,大喝,“庄家军听令!”

    “看来今天不杀你个片甲不留,你是不肯让路了?”敌军首领叫嚣道,说着手上加重了力道。

    葛篮儿瞪大惊惧的双眼,听见自己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顿时窒息难受,小腿蹬啊蹬,却踩不到任何东西借力。

    死亡的恐惧袭来,他睁大眼睛,望着天空,听见远处庄强声音依然稳如泰山,“准备!”

    他内心自嘲道,葛篮儿啊你命该如此。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自己和阿盛眉眼长得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自己瘦一些,阿盛胖一些,一般人不怎么注意,可是有心之人却能发现。但是自己和庄都督哪里像了?一点不像。

    “准备!”敌军这边也立即下令,整装待发。

    敌军首领嫌恶地松手,葛篮儿顿时如断线木偶坠落到地,轻飘飘的一个人落在地上,没惊起多少泥尘。

    “杀啊!为少爷报仇!”

    葛篮儿昏迷之际听到庄强大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阿盛,你爹很懂得怎么鼓舞士气,所以都说了叫你不要多想,不用担心他……

    先生,敌军还没进城,你逃掉了吗,快逃吧……

    一瞬间杀声震天,腥风血雨来临,耳边马蹄声飞奔而过,葛篮儿逐渐失去了意识……

    天永城一战打了两天两夜,守城军与敌军两败俱伤,纷纷后退休养生息,战场一片尸山火海的景象,城中萧条破败,一夜空城满是苍凉。

    除了这边的战事,其他小国之间也摩擦不断,百姓不事生产,饿殍遍野,哀鸿不断,求神拜佛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君泰国茶微山,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观,木质匾额上用黑色墨汁写着“清华观”,年迈的观主栓着围腰挽着袖子正在灶房蒸馒头。

    不远的正殿里,烧香拜佛的人排起了长队,一个小道士虚眼坐在功德箱旁百无聊赖。铛……铛……铛……,钟声轻灵悠远,他每敲三下,就换下一位香客进殿。

    “求求神仙,让我生个儿子吧,我都生了五个闺女。”

    “求平安,保佑孩子他爹平安归来。”

    “圣人,请保佑我家母猪多下崽。”

    信徒们跪在蒲团上絮絮叨叨,对手持拂尘庄严肃穆的雕像说了许多祈愿。

    敲钟的小道士无精打采,老道士端着馒头跨进来问,“饿了没,怎么又打瞌睡?”

    那小道士托颌苦着张脸,“弟子觉得做凡人苦啊,一日两餐离不得,为了一口吃的奔波劳碌。但是做神仙也苦啊,天天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管都管不过来。”

    “谁让你替神仙操心,快吃吧你。”老道把热腾腾的馒头小菜推到弟子面前,“吃饱了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