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后，方圆悄悄上岸，拿起放在水草里的衣服。

    如果此时跟上去，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方圆忍住跟上去的冲动，悄悄回家。

    ......

    “李伯，你听说过仙师吗？”方圆装作不经意间询问。

    “多少知道点，怎么，你听说了什么？”李老汉想起今天铺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几个师傅头头们都被紧急拉过去议事了，还是孙掌柜亲自来请。

    师傅们回来后也不透露半点，这种情形，按照李老汉的见闻来看，多半涉及到了那些人。

    也许他们不能称之为人......

    方圆摇摇头道：“我都是听铺子里人闲聊了些没影儿的话，郑师傅从来没说过这些东西，嘴严实得很。”

    李老汉看着方圆，目前来说，对这个未来女婿是非常满意的。笑道：“这些师傅们都是人精，你想套他的话，很难，除非他想让你知道。”

    又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有幸见过仙师，那时候还没这家铁匠铺，听说他老人家是从北边几千里外的飞雁城过来的。”

    李老汉慢慢陷入回忆，又打开了话匣子。缓缓道：“四十年前吧，他老人家所在的铸剑门，比我们十个铁匠铺还大，门内上千号人，门主据传是仙师的弟子，有仙师撑腰，在飞雁城横着走。”

    “结果呢，门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本仙书，叫什么《铸灵宝典》，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飞雁城里排的上号的势力都来抢，每天都在死人，三天的时间，铸剑门血流成河，杀的到处都是断肢，大人物们都杀红了眼，发了疯一般，往日称兄道弟的人下手比谁都狠。”

    飞雁城是个大城，不少势力都和仙师有关系，铸剑门死伤过半，门主两个儿子都被活剐了，《铸灵宝典》依然不肯拿出来，最后惊动了仙师出手。

    方圆听得惊奇，不由得问道：“然后呢，这个门主怎么样了？”

    李老汉伸出指头，道：“一盏茶的功夫，铸剑门连门主在内，所有人都死了，连骨灰都没剩。”

    然后又摇摇头道：“也就我师祖机警，第一天见势不对装病跑去山里休养，等回去哪还有铸剑门。”

    仙师的东西也敢碰，十条命也不够。

    李芳芳看着二人谈得兴起，把自己冷落了半天，哼了一声回到闺房关起门。

    李老汉此话带着些敲打的意味，让方圆千万不要年轻气盛。

    接着李老汉又将自己的多年见闻娓娓道来，方圆越听越觉得仙师神通广大。

    方圆心里打鼓，有一次看见孙掌柜发脾气，透出的压抑感让人几乎不能呼吸，好像遇见了猛虎一般让人心惊肉跳，比孙掌柜还厉害的铸剑门门主，对仙师来说如同碾死一只蚊子一般。

    传说中的仙师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存在。

    半夜无眠，心里有了计较。

    ......

    “郑师傅，最近铺子里正准备召集人手，去矿上拣料，我想跟着一起去可否？”方圆恭敬道。

    郑师傅想着昨天的事，闻言点点头，道：“也好，你来了半年，也该去矿上历练，对你有帮助。”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喊来魏诚，说道：“你们打铁火候都还不错，先去矿上学学拣料，你二人一起，彼此有个照应，至于怎么选料，平时都教你们了。”

    方圆当然知道这是郑师傅在关照自己，看来狗腿子没白当。

    ......

    第二天一早，铁匠铺的六个人坐着两架马车开往一百多里外的矿区。

    方圆对仙师的手段心里没底，被发现了恐怕死无葬生之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险起见还是先离开吴山城。

    路过山道时，附近的村民都迅速躲起来，见马车摇晃着走掉再探出身子，这引起了方圆的好奇。

    王管事眼角余光看到方圆的好奇，随意道：“不奇怪，这些人都被抢怕了，别说劫财了，运气不好小命就没了。”

    王管事睁开眼，环视众人道：“如果你是铁匠铺的人，那就不一样了，劫匪是不敢拿你怎么样的，看见你们的衣服都得绕道走。”

    众人一脸幸运之色，纷纷感谢王管事的一路关照。

    王管事见此，颇为满意地闭上眼睛假寐。

    ......

    两天的时间，众人到了矿区，这里四处都是矮山，矿工们正排着队进矿洞，由于常年在坑洞中劳作，麻衣都染成了黄褐色。

    “魏师兄，郑师傅收过徒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方圆闲来无事，和魏诚套套近乎。

    魏诚摇了摇头道：“郑师傅说自己能力尚浅，资历不深所以不收徒，所以啊，我们打铁房里的人一直都是跟着打杂的学徒。”

    方圆知道这是郑师傅的托词，自己来铁匠铺这么久，对郑师傅的本事是心知肚明的，除了铁师傅，其他人完全不是其对手。

    也正是因为郑师傅水平高超，又年富力强，威胁到了铁师傅的地位，所以才被处处针对。

    不想收徒说明郑师傅志不在此，背后又有高人，这些时日的接触来看，方圆也猜不到郑师傅的想法。

    也正是因此，方圆越发敬重郑师傅，因为一个人，不会被其他人猜透内心所想，才是最恐怖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方圆也是这类人。

    ......

    某天，方圆按照惯例，和铁匠铺的众人一起，来到矿场选料。

    铁矿石分按照品质可分为四类。

    其一是褐铁矿，杂质最多，颜色黄褐，此铁下品，多为打造农具之用。

    其二是青铁矿，多为极深地底挖出，颜色泛青，此铁中品，多打造普通武器之用，打造刀剑品质不佳，易损坏，做棍、锤之类钝器最佳。

    其三是赤铁矿，颜色暗红，纯度较高，此铁上品，多打造精铁武器，质轻而锋利，常用来打造刀剑。

    其四是黑铁矿，与纯铁无异，此铁极品。除了打造寻常武器，更适合打造针、爪、弩、匕等特殊武器。

    铁矿石表面往往都是颜色混杂，不易看出其本质，而除了看颜色，入手矿石的重量、气味、质地都极其重要，经验丰富的铁匠更容易看出石头的纯度和杂质多少。

    ......

    矿工们挖出来的铁矿石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方圆细细打量起眼前的铁矿石。

    这些小山般的铁矿石打造出来的一把把武器，又会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可是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想生存下去，就要抛弃掉这些荒诞的想法。

    ......

    方圆正胡思乱想着，手里拿着一块刚选到的青铁矿石，这块矿石入手颇沉。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青铁矿不应该这么重才对，不过方圆也没多想。

    突然胸口传来一丝暖流，方圆感觉又活了过来，打起精神，仔细感受了片刻又没了异象。

    正当暗自纳闷之际，手臂一放下，就敏感察觉到手上的石头突然轻了那么，一点点？

    要不是方圆练习了《猿臂功》，对力量掌握的精准，又经手无数铁矿石，对此物再熟悉不过，恐怕就察觉不出这细微的变化。

    方圆找准了方向，对眼前这座小矿山打起了主意，不断触摸一块块铁矿石，感受到两次细微的暖流过后，再无任何反应。

    方圆不死心，转向其他小矿山，仍然没有反应。

    转头一想，方圆干脆叫来了铁矿上的管事，问道：“这座小矿山是谁挖的，你把他带过来。”

    管事应了声，一炷香的时间领着一个三十岁的矿工来到此处。

    矿工满身大汗，显然是接到吩咐，一刻不停跑过来的。

    常年累月的劳动，加上坑洞中恶劣的生存环境，三十岁的徐大宝看起来仿佛五十岁一样衰老，脸上青白，毫无血色，仿佛好久没晒过太阳。

    方圆心急火燎，对矿工道：“你这矿石哪里挖的？”

    徐大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连平时嚣张跋扈的管事都在讨好，更加小心翼翼。指了指左边一处道：“那边那座山的后面，。”

    方圆一看，约莫在几里之外，笑道：“辛苦你一下，这矿石还不错，带我过去看看。”

    徐大宝领路，二人直奔过去。

    ......

    “这么深？”方圆跟着徐大宝到了山后，一起进了矿洞，起初两人还能一起并排行走，到里面只能容纳一人的身位，走了一段，再里面只能爬，洞口只有两手和抱大小。

    “这是在往下走？”方圆不知道在洞里爬了多久，爬着爬着感觉头重脚轻。

    “是的少爷，再往下一段就到底了。”徐大宝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想起在村里时的富绅家里，这么年轻的都叫少爷，索性也这么称呼方圆。

    方圆也不纠正，心里就琢磨着玉佩的事，徐大宝一手举着萤光石一手匍匐前进，萤光石微弱的光线在黢黑的洞穴中显得格外刺眼。

    ......

    “到了，少爷”徐大宝累得够呛。

    两人到了矿底，这里开采出了一间房屋大小，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站立。

    方圆来了兴趣，好奇道：“从矿洞门口到这里这么远，你们是怎么把矿石一点点给运出去的。”

    徐大宝笑道：“每段路都有一个人，矿底的人采完矿，把矿石装到袋子里，系上绳子的一头，上面一个人在绳子另外一头往外拉，拿到袋子，再绑到另外一根绳子，一个接一个，就给拉出去了。”

    方圆不由得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转而又问道：“这样矿石拉的次数多了，矿塌了怎么办？”

    徐大宝黯然道：“只能祈求祖宗保佑。”

    方圆此时才发现说错了话，他对这个徐大宝印象不错，于是开口道：“你带我过来也辛苦了，家里缺不缺农具，我给你打造几把。”

    以方圆在铁匠铺的地位，打造武器送人不行，打造点农具送人还是可以的。

    徐大宝简直觉得天上掉了馅饼，千恩万谢，想跪下来感谢被方圆赶忙阻止。

    方圆触摸着石壁上的矿石，摸到一处地上，胸口又感觉到了一丝暖流，顿时打起精神，拿过徐大宝的凿子凿了起来，随着一丝丝暖流的产生，方圆向打了鸡血似的对着地上一阵猛凿。

    幸亏这凿子品质不错，不然以方圆五百斤的力道早就折断了，徐大宝看到方圆身手不凡，更加的佩服。

    叮的一声，一凿子在地上居然凿出了个洞口，又听到咚咚声，凿掉的石头落到下面地上。

    拿萤光石照了照头颅大小的洞口，放眼过去下面是一个洞穴，等了一阵没什么异常，方圆也顾不得危险，大着胆子继续猛凿，渐渐凿出可容纳一人的洞口。

    方圆看着洞口，考虑要不要跳进去，徐大宝拍了拍胸口，道：“少爷，我先下去，没事你再下来。”

    方圆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点头道：“徐大哥你小心。”

    徐大宝是爬洞老手，很是熟练身子一扭就下去了。

    “少爷，可以下来了。”徐大宝朝上面大声喊道。

    听到徐大宝的声音，方圆松了口气，也翻身钻到下面。

    刚一站稳，就看到徐大宝身后一道青光闪过。

    “啊”徐大宝一声惨叫倒地，一条胳膊粗的青蛇突然暴起，咬了徐大宝一口，随后青蛇直起身子，仰起头看着方圆，吐着蛇信子，眼睛带着拟人化的挑衅。

    情急之下方圆浑身紧绷，胸口暖流划过，昏暗的洞穴顿时无比清晰，右手用力向青蛇扔出凿子，青蛇见状身躯往左一扭躲闪。

    方圆眼睛圆睁，青蛇的动作仿佛变慢了一样，方圆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在扔出凿子青蛇躲闪之际，左手已经握住了刚从腰上拔出来的精铁匕首，对准青蛇脖子一挥，匕首顺势捅到了青蛇的脖子。

    青蛇也不是善茬，看到方圆挥匕过来，强行扭动已经向左的身躯，最终匕首卡在青蛇的脖子里面，避免了被削掉脑袋。

    青蛇顿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声，方圆见状，一把握住青蛇的尾巴挥舞起来。

    可是洞穴太小，青蛇体型太长，根本挥舞不开，青蛇被疼痛刺激完也醒悟过来，猛扑向方圆。

    方圆看到蛇头想扑过来，强行挥动蛇尾巴，青蛇屡次扑击不成，双方就这样激烈地争斗胶着。

    方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一疏忽，就是死亡，此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方圆死死地抗争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青蛇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和方圆胶着许久，动作有气无力，终于开始处于下风，方圆丝毫不敢怠慢轻视，继续胶着。

    突然青蛇又恢复之前的速度，原来刚才是假装的，方圆暗呼好险，随即愤怒了起来，这该死的青蛇居然这么狡猾。

    ......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青蛇的生命力终于消耗殆尽了，不再动了，仿佛死了一样。

    方圆仍然不敢停下，继续挥舞青蛇尾巴，直到蛇头屡次被墙壁拍打得血肉模糊，方圆终于放心，扔掉了青蛇。

    保险起见，方圆拿起凿子，凿掉了蛇头。

    这下方圆终于放心了，瘫坐到地上喘气，这时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极限。

    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圆爬到了徐大宝面前。

    此时徐大宝已经气若游丝，脸色雪白，眼睛微阖，这个时候睡着了就真的完了。

    方圆用力摇晃徐大宝的肩膀，大声喊道：“徐大哥，你醒醒，别睡了，快醒醒。”

    徐大宝咳嗽了声，喘着气，精气神好了很多，方圆看着徐大宝，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已经无力回天了，再说别的都是矫情。

    于是问道：“徐大哥，你有什么遗言？”

    徐大宝喘着气看着方圆，惨笑道：“少爷，我活不成了，我这一走，家里老婆孩子放心不下，托你照顾下，不然我死不瞑目。”

    方圆忍住伤感，目光坚定道：“徐大哥你救了我一命，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一口吃的。”

    徐大宝安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