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我再一次梦到那个场景。
我置身于一片冰冷的水体中,看见头顶随着水波而动的光亮一点点被水稀释殆尽。我的手不断向上伸着,伸着,我不知道自己想在这水中抓住什么,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思考,只是一直想拿手去抓什么东西。
然后,然后,我听到一阵十分飘忽的声音,它比画外音还要模糊,我听着那个声音在水的更远处,或许在更远处的更远处。
“我......。”
你?是谁?
“不想......遗忘......。“
不想遗忘谁?
“叮铃铃,叮铃铃!”
我一下惊醒,像是真的刚从溺水中被救过来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也出了冷汗。
“呼!”喘了好一会儿,我长舒一口气,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安心了不少。
起床,洗漱,看刷牙吐出的泡沫在水池里打着转溜走,然后洗脸,抹脸,最后对着镜子里那个美丽动人,沉鱼落雁的绝世好女人说一声,“今天也要开心呀!”
来到厨房,烧一壶开水,冲一杯速溶咖啡,再从冰箱里拿出楼下便利店买的袋装面包。走到客厅中划给我的工作区,坐到转椅上,两条纤长的腿搭在书桌前,一边啃面包,一边看手机。
我注意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零八分,又看了看我房间的对门,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啊!糟了,糟了!叶忆婷!你怎么又不喊我!”
我无奈地扶了扶额,这姑奶奶还真没起啊。
5分钟后,蓬头乱发的宋圆圆出现在客厅,一副急躁的样子,两只眼睛倒是死死瞪着我。
我又背锅了。
“叶忆婷!我又睡过头了。”
我实在不想跟她掰扯,开口:“得了吧,你有时间搁这儿跟我理论,不如现在丢了命一样跑去上班,兴许老板能少骂你一个字。
“你......,算了,算了,回来再跟你算账.“
她白了我一眼,抬步就往房门奔去。
“喂!等一下。”
“干什么?我要迟到了!”
我拿起一个面包丢过去,“急什么,反正都迟到了,早餐不能不吃。”
她道了声谢就出门了。
吃完早餐,我打开电脑,日常打开微博看了看,眼睛不禁睁大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都在催更?”
我怀疑地点开草稿箱,里面空空如也......
没了?没存粮了?
我先是宕机在原地,恍惚之间觉得有点不真实感,自认自己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出来。“完了,完了,一定是因为那天跟博成喝酒喝多了,脑子迷糊了,嗯。一定不是我忘了,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但不管怎样,我又要开始赶稿了。
说干就干,我先补上两更,然后留言道:“抱歉,习惯了在截稿日期前一晚奋笔疾书的感觉,毕竟像我这种有天分的人,在那种情况下才能落笔生花。”
“完美。”
输什么都不能输气质,我这个高冷且傲的人设得立住了。
有点饿了,我去我的零食小仓库找吃的,一打开发现空了?
我脑海里一下就想到了一个人。
“宋圆圆!等你回来,我跟你没完!“
没办法,我只能下楼再去林阿姨那里照顾一下她的生意了。
下了楼,左拐,往前路过一个巷口,右边就是林阿姨的便利店。
“林姨早!”我笑着跟收银台前的中年妇人打招呼。
她也笑着回应我,“小叶啊,又来买吃的了?“
我吐吐舌,到货柜上挑零食吃。付了账离开便利店,路过巷口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清瘦男人蓦地出现,我被他吓了一下,就我所知,这条巷道里头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平常从来没人往那儿去,更别说出来人了。
我有些怀疑和警惕地看着他。
他跟我擦肩而过,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些忧郁,脸部线条十分立体,看起来是个忧郁系男生,而且貌似比我还小。打量了他一番后,我对他的警惕感消退了不少。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不带一丝情感,淡然得像一阵掠过我的微风。
我的视线无意间瞥到他的脖颈,一怔,他的脖子上,也戴着一个由红绳系着的铃铛。
我们相反而行,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修长的背影,心下直犯嘀咕,一个大男人戴个铃铛,扮什么小猫咪?
回到家里,边吃零食边刷手机,然后再写稿。
时间就这么一晃一晃地过去,下午下班点,我点好两份外卖,等着宋圆圆回来一起吃。
我坐在餐桌前边看手机边等她,门开的声音传来,我也跟着开口:“圆圆,今天买了你爱吃的猪脚饭,快来吃。”我头也不抬,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立刻冲到我跟前然后感激涕零地说没有我她可活不到现在。
然而除了门开门关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一点声响。
奇怪。
“圆圆?在干嘛呢?”我起身往玄关去,看见她面对着门,一动不动。
“圆圆?你怎么了?我给你买了猪脚饭,不来吃吗?”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身子一点点向后转,双手垂在腿侧,她面向我,脸上没有血色,表情呆滞,眼中却充斥了怀疑和恐惧,这样矛盾的画面令我浑身打了一个颤,那一瞬间,我甚至将我看过的所有恐怖片中的骇人场景都在大脑中过了一个遍。
“喂?圆圆,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宋圆圆像是才从梦中醒来,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我,瞳孔略微收缩,勉强地一笑,“我......没事。”
我不自觉地开始吞咽口水,这叫没事?一副鬼上身的样子叫没事?
“圆圆,你别逗我,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说,我......一定记得每天早上叫你起床,真的。”
她摇摇头,冲我轻轻挥手,耷拉着脑袋,一步一顿地往房间去。
我还想喊她,但又不敢,这世界上当然没有什么鬼,宋圆圆估计是遇上了一些很重大的变故,我有些同情地看向她的房间,我知道此时应该给她一点时间,所以没打算去打扰她。
“唉。”我叹口气,只好把她那份的猪脚吃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宋圆圆的房门打开了,她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跟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我看出她眼中的复杂之色,“没事的,圆圆,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要相信,太阳总会出来的,痛苦也总会熬过去的。“我只能这么安慰她,希望她能看开一点。
她冲我惨淡一笑,然后,出门了。
我满脑子问号,出去了?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跟出去看看,万一她要是想不开呢?
于是我也跟着出门了。
我跟在她身后,看见她下楼往左走,我也跟上去,又怕被她发现,便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在经过那个巷口后,从巷道里走出一个男人,也跟在了她身后。我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忙上前两步一把抓住跟踪她的人。
“喂!你干什么.....呢?怎么是你?”我疑惑,因为跟踪宋圆圆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今天上午遇到的跟我一样戴个铃铛的男人。
他被我一把拽住,也明显吓了一跳,听了我的话,他先是一怔,随后一脸奇怪还带着些许希冀和期待地看着我,开口:“你......你认识我?”他瞪大了眼,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他这么看着,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我们两个都先愣了一会儿,我先开口:“算不上认识,我们,今天上午也是在这个路口碰见一次......不对,你别岔开话题啊,说!你跟踪我闺蜜干什么?”
眼前的男人眨着眼,脸上的激动越来越明显,我这是才感到一阵害怕,万一他真是什么变态杀人犯,我这么早不就正好撞他枪口上了吗?
我开始后退,手此时也摸向兜中的手机。
他看见我的表现,也反应过来,他扭头去看快要走远的宋圆圆,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先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也不管我的回答是什么,就快步又跟上了宋圆圆。
我被他这一系列操作给整懵了,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远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还是执意要去找宋圆圆,可为什么?圆圆跟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我甩了甩脑袋,立刻掏出手机报警,然后也快步跟上他。
这一带都是老街区,到处都是小巷道,宋圆圆还没走出老街区,就被一个黑影拖入一个巷道中。
我亲眼看着她被这么拖入黑暗中,迟来的恐惧瞬间像放了闸的洪水将我冲打得头脑晕厥,怎么办?他真的是个变态杀人犯,圆圆是不是已经惨遭毒手?他刚刚叫我等他,我会不会是他下一个目标?
我甚至感到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顺着我的脖颈向胸口游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要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就那么站在夜风中,许久,我才挪动脚步,一点点向宋圆圆被拖入的巷道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向哪边去,但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并且越来越强烈。突然,我脖颈上的铃铛一荡,清脆的铃声立刻就被风裹挟着带走,我一惊,忙用手捂住铃铛,生怕那个杀人狂发现我。
我慢慢摸到巷口,探着脑袋向里看,没有看到那个杀人犯,只有宋圆圆安静地靠坐在墙边。
我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这片老街区一过七点就没什么人走动,此刻更是看不到一点活物的影子。
我大着胆子走到宋圆圆身边,她低着头,双眼紧闭,表情似乎十分挣扎。“圆圆?你还好吗?圆圆?”我试着推了推她,但她没有一丝反应。
铃铛又是剧烈一振,清脆声荡开。我这时才注意到铃铛的异常,它为什么会自己振动?我去摸它,感到一阵微热,还有一丝丝颤抖。
明明从跟着宋圆圆下楼到现在不过半小时,我的大脑不知已经经历多少次卡机,死机,我这一辈子碰过的奇异事件好像都一齐在今天发生,在这个半小时内。
“真是活见鬼了。”我抹掉头上的冷汗,确认过了四下确实没有其他人,我准备背她回去,总不能把她扔在这里吹风。
我的手向她的后脑探去,想要把她的身子往前倾来方便我背起她,但我的手刚碰到她的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我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旋转扭曲,就在我快要受不了这种怪异,视野开始稳定下来,随后我便感到脸上一凉,一点,两点,随后是哗啦啦的雨点不断打在我的身上。
下雨了?什么时候?
我忙起身想找地方躲避,却又愣住了,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是怎么回事,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马路,远处一个公交站台在黑夜中幽幽地发着光。
这......究竟是什么?我为什么又到了光明路?
雨越来越大,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地方避雨,我抬脚就想往公交站台去,这时,身后突然闪出一道强光,我猛地向旁边跃去,然后狼狈地摔倒在地。
然而意料之中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没有出现,我看过去,嘴都张大了,那哪里是一辆车,那是一片耀眼的光亮,是的,仅仅只是一团光亮,这光亮把它周围的绿化带,路面都照得清清楚楚,唯独它本身亮得看不见其中有什么,就好像,平地上长出一个太阳。
我......是在做梦的吧?
可这场景不给我的大脑接受并处理这些奇异的信息,我又听见一阵诡异且低沉的吼叫声,很远,但又不太远,或许只是被聒噪的雨声溶解了一些。
我举目去寻找声音的出处,然后看见了让我一生都难忘的场面,并且它也会在不久的一个时候,成为我真正的梦魇。
原本空空的站台上,站了一个女孩,而且,似乎就是宋圆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并不会惊惧什么,我看见在站台前停着一辆诡异的公交车,它通体黑得发亮,若非站台前那一点光源,它隐在黑暗中绝对等同于消失无踪。不仅如此,它的表面还在不断向外伸展着无数的黑色丝线,车形也开始变化,它像一团粘液一样开始塑型。
然而,站台上的宋圆圆丝毫没有察觉,仍然向那诡异的怪物走去,车门变化成一张大嘴,黑色但锐利的尖牙竹笋一样探出,而宋圆圆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走入了这深渊巨口之中。
我几乎是呆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宋圆圆彻底消失于那怪物之中时,我才反应过来,并发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的尖锐爆鸣。
怪物基本已经塑好了型,一只巨大,六足的,浑身散发着黑色丝线的怪物。
它看向我,嘴巴大张,我们两个都相视愣了半秒,然后几乎同时=时做出动作,我拼了命地跑,地面在震动,怪物的嘶吼声巨大又刺耳,同时它那巨大的足每一次踏向地面都震起一片水珠,这些水珠不再落回地面,而是就那么沿着天空的方向而去。
“救命!救命啊!有......有没有人,救救我......”我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心脏因惧怕而发了疯地跳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肾上腺起的作用,我从来没跑的这么快过,死亡的镰刃就快要举到我的头顶了,我死咬着唇,泪水和雨水混合得难以辨认,又湿又冷的头发黏在我的脸颊,我感到好像有蛇在我的面上。
我不敢回头,只是不断地奔跑,呼救,朝着那一团光亮跑去,我不知道那里面什么,但此刻,我也只能化身一只飞蛾,埋头冲进光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