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裴大人，老道于治疗外伤倒是略知一二，风湿骨病……老道怕是无能为力啊！”虚元道人听了裴豫的话，慌忙推辞。

    可裴豫却以为他是自谦，忙道：“医道同源，道长治外伤这么拿手，想来于医术也有精深造诣，道长，拙荆这病已缠绵十余年，行动不便，彻夜难描，常年汤药不绝，身体也难免受损伤，道长你发发慈悲，救她一救吧！”

    虚元道人见裴豫说得凄惨，实在是不好拒绝，便勉为其难道：“裴大人，老道可以为尊夫人看看贵体，或许能传授她一些行气健体的法门，但根治病痛，老道并无把握。”

    “多谢道长！”裴豫站起来连连作揖，虚元道人慌忙跟着站起来阻拦。

    “今日可要多谢道长施以援手，在下先派人送道长去下处歇息，待在下公事了了，再去登门拜访！”裴豫道。

    “不敢不敢，我那个小徒儿专门派了几个佣人伺候老道，就在城门外候着。不知裴大人家住哪里，待大人退署有了空闲，吩咐我那徒儿一声传话，老道登门拜见！”虚元道人笑道。

    裴豫心道这老道有一身惊人的本领，为人还这么客气，实在难得。

    他想好午后退署之后，便带着礼物去黄天赐家里请虚元道人来家里为妻子诊病。

    “我送道长出城！”裴豫说着，请虚元道人出门，到了大理寺门口，虚元道人说什么也不让他远送，说是有失体统，裴豫实在争执不下，便作罢，目送他出了城。

    裴豫回到公房，还没进到书房，外面几个几个寺丞齐齐看着他，脸上都带着隐隐笑意。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裴豫疑惑道。

    众人纷纷低下头，李大谦更是轻咳几声，掩饰住笑意。

    “莫名其妙……”裴豫嘟囔一句，进了书房。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身后，李大谦低声吟道。

    众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

    裴豫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这个误会可大了。

    李大谦所念的两句诗，正是出自窦秋娘之手，在烟花场的常客间广为传颂。

    这几人的意思是，看不出你裴大人整日不苟言笑，像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一般，没想背地里捷足先登，成了窦秋娘的入幕之宾。

    他气急败坏，回过头想解释一番，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一个壮年男子，进了风华绝代的窦秋娘房里，居然自己跑出去，到客店过了一夜。

    这话说出来，连傻子都不信，更何况这一班风月场的老手。

    裴豫感觉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若那晚他进的是另外一个歌妓的房间，或许他就顺水推舟，夜月花朝了。

    但对于窦秋娘，他莫名地心存戒心。

    他忍着一肚子无名火，坐到书案前看着那堆案卷生闷气。

    不过这些案卷不看是不行的。

    裴豫强自定下心神，开始审阅案卷。

    幸好案卷虽多，但都是些殴斗、偷窃、纠纷等琐碎案子，他看起来很快。

    还不到正午，他便将案卷审阅完毕。

    然后，他开始写刘大郎一案的判书。

    大理寺正审结的死刑案子，要先让大理寺卿过目，再转到刑部审核，最后报上皇帝案前，由皇帝御笔定夺，才能真正定下犯人的死罪，由大理寺择日行刑。

    刘大郎儿子刘相宏的事情也要一并解决。

    因他神智失常，故不能判他的罪，要写下判书，转递县衙，由县衙送回万寿村，交给他的族人，好生看管。

    裴豫写完两人的判书，距会食尚有一些时候。

    寺卿邹宪和少卿王澜去上朝仍旧未归，看来今日皇帝又有什么大事和群臣商议。

    这是常有的事，裴豫等人也不以为奇。

    裴豫整理好书案，忽然想到自己怀里还放着沈芸娘给自己的韵书。

    他拿出那叠厚厚的纸，翻看起来。

    裴豫一眼看见这些文字，并未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却被沈芸娘所写的字所吸引了。

    他见过沈芸娘书写自己的名字，当时便觉得她的字写得十分好看。

    而此时这些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虽是沈芸娘在一夜之间匆忙写就，稍显急躁，但却更显出了她书法笔力的本来样貌。

    裴豫翻看了几页，只觉赏心悦目，忍不住啧啧称赞，但很快，心里又泛起一丝悲凉。

    他眼前似乎浮现出沈芸娘一边压抑着不安惊恐照料重病的父亲，一边待父亲睡着之后，在监牢昏暗的灯火下偷偷写下这么多字。

    不知她是怀着怎样的思绪写出这些文字的……

    想到这些，裴豫更没心思去细细阅读韵书，看书中的内容了。

    他摇铃叫来杂役，叫杂役去书吏处要来针线，将沈芸娘所写的韵书加了封皮，装订成册，准备回家之后细读。

    会食过后，裴豫想着还要去黄天赐家里拜访虚元道人，草草吃了一些，便急匆匆离开了大理寺。

    他来到城外，找到吴彦，催着吴彦快回家。

    “老爷，你有急事么？”吴彦牵着马，加快了脚步，问道。

    “老吴，你说那个老道长道法高深，果然如此。我已和他约好，请他回家为夫人诊病。”裴豫道。

    “老爷，他人在哪里，要不我们不回家，直接去接他来？”吴彦道。

    吴彦心里明白，顾氏的病不是虚元道人能治好的。

    顾氏的病，可以说是生不如死的不治之症。

    “还是先回家去吧，我穿着官服去请他，显得我高高在上，仗势欺人一般。”裴豫道。

    “是。”吴彦道。

    “哦……对了，老吴，你知道黄天赐黄公子家在何处么？”裴豫忽然想到一个自己忘了问的难题，尴尬道。

    “老奴知道。”吴彦道。

    “那就好，那就好。”裴豫放下心来。

    回到家，裴豫叫吴彦感觉准备马车，自己来不及换衣服，先去了妻子房里。

    “夫人，你快准备准备，我待会要去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医师来家里为你看病！”裴豫走进房里，顾不上行礼问安的婢女，匆忙对顾四娘道。

    顾四娘正在床上躺着看账本，见裴豫匆忙进来，不回他的话，而是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得裴豫心里有些发毛。

    “夫人……”裴豫上前推推她道。

    顾四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夫人，你笑什么？”裴豫疑惑道。

    “我笑你什么……哈哈……”顾四娘哈哈大笑，“我听老吴说，你昨夜在平康坊的客店里睡的？”

    “怎么，你不信？”裴豫板着脸道。

    “我信，我怎么能不信，我不信你，还能不信老吴吗……”顾四娘继续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