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村子持械殴斗，就是为了这些小事？”

    裴豫面相庄严，身材高大，又有常年身为司法官养成的气度，即使没有云雾的恐吓，他厉声几句话，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的村民们也都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小事？”霍黑子站在裴豫对面，低着头抬起眼睛，小心翼翼道。

    “好，且不管这些事值不值得你们大打出手，刚才我让你们停手，有一人偏偏怂恿你们再上前去斗，这人是谁？站出来！”裴豫厉声道。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天，也没人站出来。

    裴豫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凡被他注视的，无不低头不语，看上去都不像好勇斗狠的人。

    “没人承认么？好，既然没人承认，那我当他是一时冲动算了。霍村长，东河庄和西河庄两个村子，是归……太平县管吧？你们把两个村子间的纠纷事无巨细，全部写下来，我代你们去官府上诉，你看可行么？”

    “官府……官府不管事。我们穷乡僻壤，他们才不来呢。”霍黑子道。

    “以前你们两个村子的事经过官司么？”裴豫道。

    “那是当然，光他们骂我癞子头这事，我就去官府告过七八次呢，县令老爷看我们没钱，不管事！”霍黑子委屈道。

    裴豫心想你们这些小事，官府要管才怪了。

    他原本是想拿到两个村子亲自写的手实，去县衙报告村民私斗，让县衙派人来平息事端。

    但霍黑子既然这么说，那自己去县衙报告，县衙被这个村子的人滋扰多了，也未必会管。

    裴豫心一横，心想他们打的死去活来和我有什么关系，不如安安生生走自己的路吧！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他虽不是百里国的官，但这些乡民因愚昧丧命，也是不忍见。

    “好，那么，你想对面村子里怎么做，你们才能罢手不大，原谅他们？”裴豫道。

    “杀光他们。”

    裴豫话音刚落，人群中传出来一个声音。

    “谁在说话！站出来！”

    裴豫厉声道，说着手掌在桌子上狠狠拍下，险些将桌子拍散架。

    他自己手掌也拍得生疼……

    他听到这个声音，正是在桥上怂恿村民继续殴斗的那个人。

    村民们依旧没人承认。

    裴豫之前那种奇怪的寒意忽然再次袭来。

    这个世界和大虞不同。

    他不能按着大虞的行事法则来。

    裴豫冷笑一声，走过去把门关上，再坐回椅子上，召集一些云雾来，将屋里余下的人笼罩起来。

    同时，外面的人也在云雾的监视之下。

    “霍村长，我再问你一遍，你们要怎样，才肯和河对面村子罢手不斗？”裴豫沉声道。

    同时，他用云雾仔观察屋里每一人的举动。

    “杀光他们。”

    这次裴豫看清了，说话的是挤在门边的几人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他说话时，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你说什么？”裴豫大步走过去，将他揪了出来。

    “大……大侠，我什么也没说啊！”年轻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还说你……”裴豫举着拳头正要砸下去，忽然发现，自己拉错了人，自己揪出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那个年轻人依旧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

    裴豫脸上一红，心想自己目力一向不错，怎么还会抓错人。

    他转身去揪那个年轻人，但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旁边的另一人。

    裴豫身上一阵发毛，转头指着门边那个年轻人问霍黑子道：“他是谁？”

    “他是我堂弟！”霍黑子却不看向裴豫手指的方向，而是看着裴豫抓出来的那个中年人，回答裴豫道。

    “我是说那个人！”裴豫指着年轻人喝道。

    “他是我堂弟霍山啊！我哪敢骗你啊！不信大侠你问问大家伙！”

    屋里其他人都看着那个中年人，点头称是。

    裴豫一凛，心道不好，遇到和旱魃一样的邪祟了！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可自己上前却抓不到他。

    自己手指着他，霍黑子和其他人却看不到他！

    而且，并不是看不到他，而是根本不去看他！

    一直以来在村民身边，鼓动村民去和对面村子械斗的，就是他！

    他就混在村民的队伍中，但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就连裴豫自己，已经用云雾发觉了他的所在，但也不能和他接触。

    他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裴豫心念一动，召集一些云雾进来。

    关着门的房间里，已是烟雾缭绕。

    村民们都感到彻骨的恐惧和威严，吓得不知所措，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所有人，五人一队，给我站好！”裴豫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喝道。

    在云雾的威慑下，这些村民哪敢怠慢，慌忙列队。

    那个年轻人也跟着一起站到了队列中。

    五人一队，这些人站成了两队，多出来二人，即是说，此时屋里除了裴豫，共十二人。

    “霍村长，你站出来，数数一共就几人。”裴豫道。

    霍黑子赶紧出来，数了数，道：“大侠，一共有……十一人。”

    裴豫拍拍桌子，道：“你自己不是人么？”

    “大……大侠，算上老汉我，一共十一人……”霍黑子唯唯诺诺道。

    “你再好好数一遍！”裴豫道。

    “一，二，三，三，四……十，加上我，一共十一人。”霍黑子数了一遍，道。

    “好，你站回去。”裴豫道，“霍山，你出来数一遍。”

    霍山走出来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四，五……十。

    “大侠，一共十一人。”

    “好，你站回去吧。”

    裴豫说着，自己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五，六，六，七，八，九，十。

    虽然他眼前站着两队余出两人，但无论他怎么数，都只能数出十一个来。

    裴豫闭上眼睛仔细思索。

    这个村子里有一个不存在的人！

    没人能看到他。

    他在云雾里无从遁形，但即便是云雾能看到他，他仍旧不存在。

    村民们之所以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和对面村子里打得头破血流，都是因为这个人在从中作梗，不断怂恿。

    而且，对面村子里，也有这样一个人！

    不，他们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