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恐惧的那件事情，你为什么能够表现出勇敢呢？

    “你的姐姐和姐夫都很疼爱你，甚至有些溺爱，这多少也能填补一些来自过去的裂痕吧。

    “你两次谈话的开始都提到了你姐姐是否对你现在的状况知情，这说明这世界上还有你在乎着的人......”

    张诺信的话语还在继续，一个又一个关于李开“无畏”和“勇敢”的问题被一一列举而出。

    这些问题被不间断的抛向李开，那些言语仿佛具现化了，在李开的眼睛中不断放大。

    但他却无法闪躲，在这件空旷的汇报室中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为他提供遮挡，此刻的他只好直面这些问题。

    “我....我....”断断续续的人称代词从他嘴里吐出，连接这些的也不是逻辑，而是一个又一个的语气词。

    直接说我还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死亡？或者把自己渲染成一个悍不畏死的大英雄，不不不，当时我的确是被气的热血上头，只想把那东西的头彻底打爆！

    激烈的讨论在他内心展开，他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犹豫、紧张的神色以及额头不自然的皱起与汗珠已经替他回答了。

    张诺信将这些全都看在眼底，“别紧张，我不是非要弄出个答案不可。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论是受到了年轻还是怒气的刺激，都不要使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仔细想想，应该会发现一个更好的方式。

    “你才这么大，很多很多美好都没体验过，就这么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可真的太可惜了。”说道这句话时，张诺信的温柔的语气里透出了一股不加掩饰的悲伤，似乎这句话不是他说的。

    谈话没有持续很久，张诺信也没有再进行其他的提问，之后只是告诉李开奖金的事情很快就能下来，这两天也给他和萧荡申请了带薪休假，出去玩一律公费报销，只需要别花的太离谱就行。

    并且在张诺信走出汇报室之前，李开找他要了详细的关于十五位失踪者的资料。这十五位清醒过来检查完毕后，便在第一时间都接受了询问。

    在这份报告上清晰的记录着曾经在这些人身上所发生过的事情，但在询问过程中两位男性先是表现出了较强的抵触心理，很拒绝说出自己所遭遇过的事情，对自己身上的伤痕有着明显的耻辱感，表现出了极度的不配合。

    但在心理辅导师的劝解之下，在不知道哪一句中，男性自尊所构筑的高墙崩塌了，紧接着便是一次彻底的情绪崩溃。

    痛哭在病房中爆发了，在单独病房中他们两位分别面对着心理咨询师说明了一切。

    之后在关于怎么去到仓库这一问题上，这十五位失踪者的回答都大致相同。

    都是在又经历了一场暴力后，万念俱灰的走出了家门，正在漫无目的走着时，忽然看到了一条细线，那条细线的出现给了他们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以及久违的自由感。

    随后他们便像是着魔般跟着这条细线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李开看着这上面的记录，不自觉的将平整的报告握皱了些。他看到最后，两位男性都明确表现出了会离开施暴者的选择，但部分女性仍选择忍受，选择将希望寄托于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未来。

    看着这些记录语，他这次表现的冷静了很多。明天下午五点是所有失踪者离开医院的时间，而明天他将有着一天的带薪休假，这次他记住了那些“伴侣”的名字，将那些选择继续忍受的女性资料摘出，放到了一遍。

    随后将刚刚由工作人员送进来的温牛奶一饮而尽后盖上毯子，躺在了沙发之上，闭上双眼，准备进入梦境的世界。

    这个沙发出奇的软，躺上去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放松，很快这股柔软将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放松下来，下一秒疲倦与困意毫不留情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

    ......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在电脑前睡着了，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睡觉要上床的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直塞进李开耳朵里，起初他像条件反射般嘟囔了一句“知道了，”但紧接着便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腾的直起了身子，随后映入他双眼的便是电脑屏幕，动漫海报以及周围一切他所熟悉的装饰。

    这是我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震惊很快便演化成了狂喜，房间的门开着，卧室的垃圾桶不见了，母亲的声音由原远而近的传来道：

    “赶紧去吃饭，我听手机上说不吃早饭容易得肾结石的，身体可是最大的本钱，你可千万不能生病了。”

    在声音传来的过程中，母亲拿着干净的垃圾桶走了进来，上面已经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妈妈知道你最近要复习考试，其实你也别太辛苦了，先快点去吃饭。”

    “好，好，我现在就去。”不知道为什么李开在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突然很想哭，随后他起身给了母亲一个深深的拥抱。

    “这孩子，不知道又犯什么病。”母亲虽然这么说着，但语气中有着一种由衷的开心，并且轻轻的拍了拍李开的后背“好啦好啦，快去吃饭吧，粥凉了不好。”

    “嗯！”拥抱结束后，他看了一眼停留在电脑上的题目解析，然后有些厌恶的将屏幕关掉。

    客厅的一切都和他的熟悉的一模一样，饭桌上的香肠片、白粥、茶叶蛋与黄瓜条都与他预想的摆放一致。

    李开积极的坐了下来，“妈，妈快跟我一块吃！”

    听到儿子的邀请，母亲短暂的放下了手中的刚拿起的抹布“行，我吃完了再擦。”

    母亲走到了李开旁边走下，端起粥喝了一口道：

    “这粥不错吧，火候正好，多一分就浆糊，少一分就白水，我看整个小区都没有能比的过我的。”

    “是，妈我就爱喝你熬的粥。”李开的回应很快，他似乎在期待着与母亲交谈。

    “是吧，妈妈跟你说，等明年我就退休了，到时候我就去推个小车去卖粥，等你爸再退休了，他说要去当保安。

    “儿子，你那考不上压力也别太大，你爸去找他二舅了，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工作，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都挣钱，你这房子就有着落了。”

    听着这些话，李开的内心很复杂，有些愧疚、羞愧，还有很多无法说出的情绪。

    “妈，其实你们不用......”这次他的动作有些大，放粥的时候不小心将旁边的水杯碰倒。

    玻璃杯滑落的瞬间，裂痕声响起，一道微小的碎片从他小腿上划过，留下了一个并不大的口子。

    疼痛感瞬间涌来，在感受到的瞬间，李开感到很开心。

    我感受到痛了，这是真的世界，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但痛感在不断增强，迸发出了完全与微小划痕不匹配的量级。他感觉好像有人在锯他的腿，并且已经锯到骨头了，骨髓与血肉大把挥洒的程度。

    巨额的疼痛让他难以保持平衡，直接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他半抽搐的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耳边塞满了玻璃制品的裂痕蔓延声，他甚至都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在发出嚎叫。

    好像这个世界只给他只剩下了痛觉与听觉，他已经痛到无法睁眼，根本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裂痕声突然消失，他的疼痛也直接消散。能重新支配身体的他赶紧坐起，将闭着的眼睛睁开。

    空荡的汇报室，桌上的资料与没有奶油的盘子，干净的牛奶杯以及身上盖着的毯子都在告诉他。

    你那里也没有去，李开只是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