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的话在病房中飘荡着，陌生男人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先是眯起眼睛凝视了他一会，随后才开口说道：“那些声音和你都说了什么呢？”

    “他们让我在适当的时机低头、弯腰以此躲过了好几次怪物们也就是你口中‘舔食者’们的袭击。”

    又一段果皮被削下，还剩下不到四份之一这整个苹果便会被削完。陌生男人把果皮轻轻放入垃圾桶中后，将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听到了亡者的话语。”

    “说句实话，我也觉得我听到的是亡语。”李开的语气很真诚，其实他本人也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病房内的温度突然下降，李开身上不由的出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我疼啊......我疼啊......”陌生的话语从他耳边再度响起，不过对方的嗓子好像受到了挤压，说话听起来很是费力。

    就在李开还在奇怪声音的来源时，陌生男人突然开口问道：“说一下，你现在有没有听到什么呢？”

    “有！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喊疼，但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陌生男人笑了一下，随即朝李开的位置点了点头后，那不知来源的声音便顷刻消失。

    随后他从口袋了抽出一张纸巾铺在床头柜上，将那个还未削完的苹果放了上去后站起身来说道：“我刚才把一个在这家医院中去世的，死于车祸的灵体叫了过来。

    “他过来后直接把那张已经被撞碎的脸贴在了你的脸上，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是没有看到。”

    听到对方的话，李开的眼睛瞬间瞪大，身子猛的向后退了一下，坐到了床边，右手紧紧抓着被子，似乎是做好了随时把自己盖住的准备。

    看到他这么大的反应，陌生男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别怕，人家已经走了。不过如此来看，你的确是没有伪装，是真的没法看到。

    “能听见亡语，却不能看见灵体，看来你真是一个野生的‘聆听者’。”

    什么聆听者，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削苹果的吗，怎么突然就开始说一些这么吓人的话了？李开稳了稳呼吸问道：“我真的没有听懂你的意思，能稍微解释一下吗？”

    陌生男人慢慢走到了床尾，看着李开缓缓说道：“现在来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张诺信，璀璨之瞳成员，于此刻正式通知，你已经被列入重点观察对象。”

    话音一落，张诺新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似乎变得更白了一点，紧接着病房内的一切开始不断向后退去，等李开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又来到了昨日郊外的晚上。

    我靠！费那么大劲才跑出去，怎么一下子又给我整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突然看到又一个自己正站在前方不远的位置。而在自己的身边，还飘着两个灵体正不断说着什么。

    这不是我之前经历的画面？怎么这次变成第三人称的视角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李开已经完成了滑铲，重新让舔食者们扭打在了一起。然后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因为脱力的他瘫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哇，那个时候的我是这样的吗？脸白的跟刚从地里爬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像被榨干了。

    但就在青色尾巴再次落下的时候，画面出现了改变，这一次画面中的他并没有被卷到半空中甩出灵魂，而是在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位满身肌肉的灵体。

    在那道灵体出现的瞬间，另一个李开的手臂一把将尾巴接住，随后和那群舔食者扭打在了一起。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重回正轨了，在力尽之后，张诺信一伙赶了过来，把情况危机的自己救了下来。

    我被打出灵魂的那一段呢？是因为太过丢人大脑自动帮我遮羞了吗？就这样想着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开始不断向前拉伸，很快又重新回到了病房内。

    “你似乎没有说谎，你的确是一个因为意外而觉醒的聆听者。”

    这次李开反映了过来赶忙问道：“什么是聆听者？”

    “聆听者就是......”张诺信的话还没说完，又一道声音从病房门口响起。

    “信队，我已经把遇难者的亲属们都通知到了，已经有一部分来了，正在楼下呢。”一个身穿墨绿色邮局制服，淡蓝眼眸，身形高瘦但仍能隐隐看到制服下面的肌肉线条，头发柔顺，似乎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开朗与阳光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对方在看到李开后，先是一愣随后语气很是惊喜的说道：“你醒啦！昨天看你伤势还挺严重的，本以为要再过一阵才能回复，认识一下，我叫杨谦。”

    这次李开认出了这道声音，这就是之前那道很是富有活力的声音，但是比之前多了些鼻音。

    “你好，我叫李开，多亏你们我才能得救。”说话的同时李开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对方，不夸张的说，凭对方的容貌如果是在校园里绝对是校草的存在，但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眼眶周围稍红，衣袖边也有点点水迹。

    “好了，你从半夜忙到现在也很辛苦，去把衣服换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晚上再来公司值班。”张诺信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打断了两者的交谈。

    “可萧哥也一直在整理资料核对信息，他那边.....”

    “你别管他了，没人比那小子更懂得怎么在工作时间休息。”张诺信走到杨谦身边，拍了拍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们必须面对这一切，并且。也只有我们能面对。”

    话音刚落，杨谦脸上的开朗便瞬间褪去，眼泪逐渐在眼眶周围打转，似乎他刚才的轻松只是伪装，为的只是不让自己的沮丧发散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杨谦将制服袖子抬起在脸上擦了擦“信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今晚会按时报到的。”说完之后还吸了吸鼻子扭头对李开说道：“我很期待之后还能见到你，希望我们能有成为同事的机会。”

    在张诺信将杨谦送走后，又坐到了李开身边，拿起了那颗还未削完的苹果。“你现在状态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愿不愿意和我下去看看家属们。”

    家属吗？那一道道半透明的身影，那些怒骂声喊叫声，那颗孤独的头颅与破碎的身躯又重新出现在了李开的脑海中。

    “好，毕竟我是在他们的帮助中活下来的那一个。”

    “那现在就出发吧，”张诺信手中的水果刀飞速转动，瞬间便把剩下的果皮削完说道：“不错不错，‘回归光滑计划’圆满成功，你拿着多吃点维生素对身体好。”

    什么回归光滑任务，你能削的这么快，刚才逗我玩呢是吗？李开很想直接问出这些话，但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苹果还是决定保持礼貌，点点头后接了过来。

    他右手拿着苹果慢慢从病床上站起，期间张诺信有表示出帮忙搀扶的动作，但李开出于面子还是选择了拒绝。

    “跟我来，”看到他站起后张诺信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直接扭头走出了房门。

    看到对方这大步流星的走法，此刻的李开竟然感觉有些羡慕，身体各处的酸痛简直要让他直不起腰来，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咬着牙朝门口一步步的挪动而去，在一段很慢长的“旅途”后，他终于走到了门口，从病床走到了门口。

    刚出病房，就直接被早在门口等待的张诺信不由分说的搀住，本来他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很快便被对方有力的手臂说服，心安理得的安静下来。

    尽管如此，在下楼梯的时候仍差点疼得叫了出来，等来到楼下后，李开在走廊的镜子中发现自己的脸色又一次回归到了惨白，额头上也冒出了一排细汗。

    在张诺信更用力的搀扶下李开终于来到了家属等候室，期间李开至少三次想提出让对方背着自己，但都因为自尊心而没能说出口。

    李开走到门前，听着从里面传出的啜泣声、哽咽声、叹息声，这些塞满了痛苦的声音充斥在门内，不断响着那份独属于死亡的安静;而门的外面有着病人的交谈声，医生与护士的说话声，有着代表生活的种种声音。

    明明只是一道门，却好像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听到这些声音的李开表情不自主的凝重了起来，张诺信看到这般反应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就是我们的宿命，精神点，不要让家属们因为你感到更加的悲伤。”

    “我明白，”李开直起了腰，离开了搀扶，慢慢走近后转动把手，推开了那扇门。

    “妈妈，爸爸呢？爸爸不是答应会给我带蛋糕回来吗？我昨天晚上都没吃饭呢，我现在好饿，可以吃蛋糕了吗？”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女孩正仰着头，用一双纯洁且透亮的眼睛盯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士。

    “爸爸去工作了呀，他要给宁宁买一个全世界最大最好看的蛋糕呢，时间当然要久一点，但我相信宁宁最乖了，一定愿意等爸爸回来的对吗？”说话的女人面容憔悴，尽管她在努力的想要表现出轻松，但仍能看出来藏于坚强后的疲惫。

    而在她的怀里正用一只手抱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另一只手在外套的兜里狠狠的攥紧了一张已经破损的沾了血的蛋糕收据。

    “我能等的，我知道爸爸辛苦，我不会再催了，可是我现在真的有点饿了，妈妈你有吃的吗？”说着的同时女孩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我”女人听到这个问题竟一时间哽住，从夜里收到消息到现在她自己其实也滴米未进。

    就在这时女孩好像看出了母亲的为难转口说道：“妈妈，其实宁宁是骗你的，我在出门前吃了好几块糖呢，现在宁宁已经不饿了。”

    女儿的话像是柔软的剑一般插进了女人心里，瞬间让努力坚强的她泪水滑下。

    “妈妈不哭，宁宁已经不饿了，会乖乖等爸爸回来的。”

    女人喉咙耸动，视线向别处撇了一下，似乎还想把泪水止住，她抱着盒子蹲下，将女儿一把拉住怀中，用攥着蛋糕收据的手抚摸着女儿。

    蛋糕，父亲，母亲，女儿，一个曾经美好的家庭于此刻相拥。

    “我这里有一个苹果哦。有没有人要尝尝啊，”李开从门口走进，拿着苹果蹲到了女孩的另一边，并且还将拿在手里的苹果故意晃了晃。

    看到苹果的出现，女孩的眼睛都要发直，但她没有回答，只是望向了女人，似乎是在等着母亲同意。

    女人松开女儿，她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宝贝挨饿，随后便朝李开道谢后，向女儿点头示意。

    得到了允许，女孩将苹果从李开手中接过，同时还附上了一句充满童真的“谢谢哥哥。”

    女孩两只小手托着苹果，就在小嘴要迫不及待的咬下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拉了拉女人的衣角说道：“妈妈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