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无本蜉蝣间，月色惊扰夜不眠；欲将折尽瑶台桂，不晓天地万丈间。

    惊雷炸响，黑云滚滚，寻常的光此刻变得遥不可及，命运被扼住咽喉，希望之火被掐灭，陷入一片黑暗。

    几道身影出现在天边，正中的银发男子紧闭双眼，周边站着几名看起来十分苍老的仙人。顾寒珊眼中失去了最后一抹光，俯下身跪下，开口道：“孽徒顾寒珊参见九尘仙尊，不知仙尊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请仙尊责罚。”

    “你罪孽滔天，在那之前，可有什么话想说？”仙尊淡淡开口道。

    “仙尊，还请三思啊，我徒虽曾犯下滔天罪行，可她是被红尘迷了道心，才会如此啊。”

    “老家伙，谁都知道你偏心徒弟，可她做出了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她该死，罪无可赦。”

    顾寒珊趁着他们争吵之时，悄悄瞥了沐羽一眼，沐羽躲在山间，那灯隐去了他的气息，脸上挂着些许泪珠，懵懂的神情中写满了担忧，他不知她将要离去。她的心在隐隐作痛，等待死亡向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换做是谁都一样，她多想再看两眼，可她不想让沐羽与仙甚至与世间有任何联系，只希望他能平静过完一生。她极力控制着眼角的泪，心有多痛只有她知晓，那是刻骨的，需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的伤痛，她忍不住，泪水最终还是不争气地落下。

    “珊儿！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她已许久没听过这声珊儿了，她的师傅李元一因她受辱，可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饱含思念，甚至不惜站在众人的对立面为她求情，这是她从那冷漠的九重天上逃离之时少有的不舍，千言万语尚存心间，但她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

    “你走后，浮云宫不太好，你的师弟师妹们总在询问你的归期，仙鹤们总在你时常修炼的日落崖边驻足，庭中的桃花再也没开过，他们还有我们都在等着你，交出天诛剑，再好好认个错，便可免去死罪，你走时为师酿的雪月早已香气四溢。”

    “师傅，仙鹤们挑食，要用上好的仙果，桃花得用阳川河畔上游的湖水才会开花，至于归期，我想就是今日了吧！”

    随后仙尊冷冷开口道：“顾寒珊，十五年间，你对阳川可有一丝的愧疚？”

    “当然！时时刻刻都深感愧疚。”

    “仙尊，怎么能饶了这孽障，她盗取仙家神器，她该死！”

    “我又问你，你可知错？”

    “孽徒知错。”

    仙尊脸上有了些许缓色。

    “仙尊！她曾侮辱仙名，耻辱镌刻在我阳川十五载之久，她若不死，又如何给我阳川弟子一个交代。”

    “顾寒珊，我再问你，为何要盗走天诛？”

    她只要交出天诛，就能回到那天间宫廷，成为那不染世俗的仙子。可沐羽呢？她明白，她若还活着，血脉的羁绊就不会断，又会行至他们所行至的路上。顿时，她的眼神变得坚定。

    “只因弟子贪得无厌。”

    众人皆脸色大变。

    “好，那我再问你，这些年，你可有后悔。”

    “虽时刻愧疚，但不曾后悔！”

    “仙尊，此子无可救药，仙尊厚爱毫不领情，应当以九天雷劫而诛之！”

    “仙尊，我徒受凡人迷惑心智，恳请带回仙宫，老朽必会亲身开导。”

    “我此生一对不起我师傅的谆谆教诲，二对不起仙尊的圣心仁厚，之所以酿下大错，一因我顾寒珊忘恩负义，不顾往日恩情。二因我贪得无厌，自私自利。其三，因我心术不正，动了凡心，我知错，我认罪，我该死，我罪无可赦，我玷污仙名，弟子自觉羞愧难当，不配一世为仙，愿舍弃半生修为，以请天诛！”说罢，站起身来，剑指苍穹！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天上乌云迅速聚起，雷声肆虐其中。

    沐羽想冲上去，但一旁两人死死拽着他。

    北雍的月色中，一少年问女人：“我不要长大，不要阿娘变老，不过，阿娘，等羽儿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呀？”

    她也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她知道有这么一天等着她。那晚月色很明亮，她也很温柔，少年也懵懂，风正好，人依旧，可现实就是如此弄人。

    “别再回到红尘中！”顾寒珊吐出一句后，没入了雷霆。一生不服命运的她，最终选择了向其妥协。

    这一句很是莫名，像是自我慰藉，但更像是忠告。难道这人群中有谁困在其中吗？

    或是那少年，或是那山上暗暗观察的吴通玄，或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人，又或者，是她本身。飘摇无本蜉蝣间，月色惊扰夜不眠；欲将折尽瑶台桂，不晓天地万丈间。

    摘星阁内，一人静静矗立，碗中的温酒早已凉透，长发在风中摇曳，京宣的盛夏也暖不了眼中的风霜，他不动，不语，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终看到天边那颗星辰落下之时，他终于开口对黑暗中那人吩咐道：“让他活下去。”说罢，默默离开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喃喃道：“都走了，都走啦！”正看着一柄装饰着白羽挂饰的剑微微出神。

    不经意间，连梅都红了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