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技术活
在另一个时空,辣椒是在十六世纪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进入中国。
但在这个世界,辣椒似乎是本土植物。
剑南道的唐人对辣椒的烹制极为擅长。
李维眼前的这碗苗条上浮着红色的辣椒油,辛香辣味传入鼻中,让人很有食欲。
几口面条下肚,李维有些满足。
他只是个道士,莫名其妙被传唤参与谭耀光,又莫名其妙参加了诗会。
一种割裂但很真实的体验表明他现在确实不是生活在梦境中。
丢下铜板,李维起身。
正要离开,他瞥见了两个大摇大摆的身影。
脸上红肿未消,本来该在大牢中等着自己的那两个混混,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县衙被周家侵蚀到了这种地步?
李维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钱呢?”
其中一人走到面摊女子前,恶狠狠重复:“钱呢?”
女子身躯颤抖,手中握着的竹勺险些拿不住。
见女子不回答,一个泼皮挽起袖子,做出要打人的架势。
此时一旁的小姑娘瑟缩在桌角,大眼看着两个泼皮,恐惧中带着仇恨。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打人。”李维轻飘飘开口。
两个泼皮这才转头看向李维。
并不是李维不起眼,而是李维公服染血,方才没穿。
要打人的泼皮讪讪放下挽起衣袖的手,神色中带着畏惧。
“爷,您还在呢。”
“呵,命长,死不了。”李维皮笑肉不笑:“出来得挺快啊。”
泼皮本来有些畏惧,听到这句话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竟然挺起胸膛,带着几分没由来的底气:“咱们周家势力大着呢!”
李维不置可否地笑笑:“你收的什么钱?”
另一泼皮回答:“每个做生意的都得给,这是四爷定下的规矩。”
“周四爷?”
泼皮点点头。
周家当家的也就那几个,其中周三、周四算是比较活跃的。
周大和周二这些年很是沉寂,李维没怎么听说过他们的事迹。
周五似乎不在安平县。
“每家多少钱?”
泼皮不答。
李维轻轻挑起眉,右手缓缓摸上刀鞘。
泼皮见状想起了上次的大耳刮子,赶紧赔笑:“这种面摊得六十文,若是有店面的,一百二十文。”
六十文,一碗面五六文钱,除去成本,一碗面估计二三文利润。
也就是得卖二三十碗面才能在不亏本的情况下交够这些泼皮保护费。
生意难做,在这个冬日,一天能不能卖够二三十碗面还是个未知数。
春江水暖鸭先知,吏治败坏贩先觉。
“你周家好歹是大家族,何苦与市井小贩争利?”
“我们下面的人哪里知道,都是周爷的安排。”
李维轻轻点头,也没为难他们:“城西是我的辖区,你们别再来了,我既往不咎。”
两个泼皮面面相觑,随后还是鼓起勇气,拒绝了李维:“爷,不是您说话不管用,是周爷安排了......”
“那就是我说话不如你们周爷管用了?”
“没有没有!小的可不敢!”
“那就和我走一遭吧,县衙大牢你们熟悉得很。”李维指了指腰间锁链:“我就不用家伙了。”
好一番拉扯之后,两个泼皮垂头丧气跟着李维回了县衙大牢。
李维没有为难狱卒,也没有询问张之维的名头是否不管用。
这种情况明显是有人施压,而张之维本就能力有限,不想多管这些事情。
甚至这些事情本就很常见,只是在李维接受的依法治国、有法必依的教育中,这种罔顾朝廷律法的事情难以接受罢了。
随着关上牢门,李维解下腰间锁链,锁在牢门上。
狱卒手里有全部牢门的钥匙,但没有捕快身上锁链的钥匙。
在方才简单的交流中,李维心中已经有了一些计较。
这两个人那莫名其妙的底气,说明他们可能知道一些什么。
但现在问是问不出来的。
得饿上三天。
剑南道的冬日空气依旧潮湿,寒气极重。
在没有食物提供热量的前提下,饿三天足够让他们成为瑟瑟发抖的鹌鹑。
李维专门选了一间靠近水沟的牢房,这里水气更足。
在两个泼皮幽怨的眼神中,李维转身离开。
临行前塞给狱卒半两碎银,让对方这两三天不要给两个泼皮饭吃。
虽然上次让狱卒不放人,对方没有做到。
但这应该是多方面因素。
只要狱卒不是周家的人,那只是不给饭吃,几天也饿不死,对方应该会行个方便。
走出牢房,李维回到住所。
还没打开门,已经有个书生模样的人靠近。
“敢问阁下可是李维李大家?”
说话文绉绉,语气酸腐。
李维拱手示意:“我是李维,但不是大家。”
“李大家!您那首北国风光词可真是不凡呐!”书生眼见找对了人,像是见到了偶像一样,脸上涌上潮红色:“我每一句都认真品鉴,着实气魄宏伟!”
“这是伟人所做,以教员之心胸,当有此气魄。”李维摇头。
书生听不懂伟人和教员所指,但出于读书人的圆滑,他改口说道:“李大家可知道一年四次诗会,都会有拜帖发出?”
李维早就听邢业修说过,但看着眼前书生的倾诉欲,他摇摇头:“请先生解惑。”
李维一句先生让书生有些高兴,他连忙摆手:“李大家客气了,学生可当不得先生。”
“每次诗会都会有几封拜帖,都是院长亲自点的人,只有极为出色的诗词才能得到!”
“拿到拜帖,年后元宵可来书院,书院有大儒讲课!”说到这里,书生凑近了李维,神色猥琐中带着知晓独家消息的窃喜:“科举的题,就是这些大儒出的哩!”
书生明显对武道不了解,也不知晓会有人讲解武道修行的困惑。
对他而言,读书破万卷,在朝廷谋个好差事才是正经事。
李维做出惊喜的模样:“此话当真?”
“当真!”书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这是以前的师兄告诉我的!”
随后他递过拜帖,交给李维。
“李大家,一定收好,如果拜帖掉了,可补不了!”
“多谢先生!”李维照例拿出半粒碎银,塞给书生。
在书生推辞的动作里,他准确将这碎银塞进了对方敞开的衣袖。
读书人大多清贫,且傲骨铮铮。
要给对方辛苦费,还得不伤害他们的自尊心,这可是个技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