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斯身后是巨人巴扎。他没有坐骑。因为暴风谷还没有找到一匹能载他的马。军团的规定是，选出最强的三名与骑士团对决。他的剑枪一般，但他的体格最占优势，仿佛一座行走的人形高墙。所以当他出现在会场时，人群惶恐不安，有妇女怀中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巴扎停在那位妇人面前，他俯身，将那名妇女与哭闹的婴孩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安抚。“别怕噢，人类。虽然我高大可怕，但我很温柔。”巨人哼起一首快乐的调子，婴儿咯咯笑着拍手。妇女也惊讶极了。她从未如此俯视脚下的大地。巴扎把他们轻轻放回座位上。

    “加油！”妇女对巴扎说。婴儿也咿呀着，摇晃肉嘟嘟的胳膊。巴扎笑着继续往前。

    最后一位是潘达。他的坐骑与他的皮肤一样是白里透着浅灰，跟在巴扎双脚震踏的地面后，潘达却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

    双方人马到齐，哲罗姆宣布抽签对决。

    罗斯抽中骑着栗色骒马的年轻骑士。

    巴扎抽到玫瑰骑士。

    潘达对阵那名黑影骑士。

    一声号响。

    罗斯骑在马上，手握长枪俯身前冲。

    爱丽莎高高地站起。“罗斯，加油！”叔婶也都起身为儿子呐喊。

    一直沉寂的军团此刻仿佛睡醒了。人们睁大眼睛，注视着红发少年。那是他们昔日的同伴。

    长枪相撞间，红发少年伸手一挑，枪尖下滑指向骑士的脖颈。

    年轻的骑士似乎重心不稳，罗斯觉得自己胜利在望。

    骑士胯下的栗马像是故意放慢了脚步。

    “小心！”

    穿过人潮，罗斯听到伊恩在告诫他。

    他胯下的马也随之减速，罗斯差点栽倒，幸好他紧抓马绳。他反手向上，将长枪如闪电般极速投掷。

    骑士胸口挨了一击。从马上坠落。坠地时，他的母马甩开蹄子隔着栅栏和罗斯的马亲热。

    罗斯赢了。赢得有惊无险。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人们为胜者鼓掌。

    “刚刚怎么回事？”爱丽莎觉得有些古怪。

    伊恩看一眼叔婶，两人正激动地抱在一起。他们看到儿子在马背上高举长枪，苏珊忍不住落了泪。

    于是他压低声音：“母马发情。”

    “有人想害罗斯？”

    伊恩看着爱丽莎焦急的样子，真是难得心细。

    “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

    “在下一轮上场前，我们得提醒他。这就是我们能做的。”伊恩耸肩。他们作为局外人。战斗需要勇士独自完成。

    爱丽莎有些不太相信。“就这么简单？”

    伊恩点头。

    女孩嗖地站起身。“罗斯！”她大喊。

    少年从马背上转身看向她。

    “你要小心！有人…”

    场内人群欢呼，军团里的人将罗斯簇拥着。

    罗斯对爱丽莎点头微笑。

    “这不就好了。”爱丽莎甜蜜地坐下。

    “你确定？”

    伊恩抽着嘴角。

    隔这么远，他只能勉强看到罗斯的口型，更别说听到声音。他读出唇语的是，罗斯说他成功了，还要继续比赛，直到他打败所有人。

    诸神在上，女人或许是被独创的物种。他搞不懂爱丽莎到底是心细还是神经大条。

    第二场，当巨人巴扎光脚踩在大地上，玫瑰骑士的白马落荒而逃。骑士本人只好临时换一匹棕马，他有些可惜自己挂在白马灰毯上的玫瑰。骑士将披风上最后的玫瑰都散尽。在女人们的欢呼中，骑士举着长枪，向巴扎刺去。有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无论玫瑰骑士拥有多么无畏的勇气，还是不敌巨人的力量。他的长枪被巴扎像折草般掰成两截。军团再次爆发出雷鸣的喝彩。

    第三场的潘达则没有那么幸运，黑影骑士比他高壮，就连胯下的马都要高出潘达一截。潘达胜在机敏灵巧，却败在力量与速度。当他被长枪刺下马背时，军团的人们毫不意外，但也毫无不敬。他们与罗斯一同扶着受伤的潘达下场。

    第一轮，罗斯，巴扎与黑影骑士胜出。

    “大人，我放弃后面的比赛。”巴扎向前一步出列。

    “为什么？”哲罗姆神色庄严肃穆。

    “因为我是巨人，不是骑士。没有适合我的马，我想还是留在军团好。”

    巴扎说着看向罗斯。火娃是他的朋友。他不会与朋友自相残杀。铁骑士的马他本就不稀罕。如果只有一个名额，他会给罗斯。因为火娃是军团里第一个真心接纳他的人。

    哲罗姆觉得这个提议似乎有些道理，他转身看向领主。奎特点头。

    “那么最后的对决就是罗斯与黑影骑士咯。”爱丽莎在一旁嘻嘻笑。“这可真顺利。”

    伊恩起身。

    “你去哪儿？”

    爱丽莎抬头，少年已不见踪影。

    距离这一场对决，有中场休息时间。伊恩拨开人潮，朝军团的方向走。黑影骑士恐怕比巴扎还要难对付。他得提醒罗斯。

    人群拥挤，每一步都像缓慢地爬行。有更多人站在帐篷旁的空地上，为了目睹着最后一场决斗。

    他看到日光下红发灼灼。少年被人簇拥着，有人向他送上酒水。

    那人衣着灰袍，露出袖口的皮肤却白嫩，不像是军团的人。

    “罗斯！”伊恩大喊。

    众星捧月的少年什么也听不到。

    人潮如海浪将他推挤得离红帆愈来愈远。

    来不及了。他看到罗斯喝下那人手中的酒水，把杯碟交还。

    他还未走到军团，哲罗姆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罗斯骑在马上，手握长枪。他远远地看向爱丽莎，深吸一口气，向前，猛冲。

    灰影骑士无声又迅速地向他刺来。

    罗斯抬手格挡。

    骑士的枪旋出漂亮的枪花，袭向罗斯的胸甲。

    可以避开。只是罗斯自己也没想到，长枪会从手中滑落。

    少年从马背上跌落。

    麻痹的全身，眼前一切开始旋转。

    黑色，他看到大群黑色的乌鸦从天上飞过。

    嘎嘎，嘎嘎。就像在叫他的名字。他看见它们变成自己的影子。

    嘎嘎，嘎嘎。黑鸦变成他认识的人们。他看到爱丽莎离去的背影。

    嘎嘎，嘎嘎。他听到有人议论，说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骑士。

    罗斯蜷缩着，感觉自己越变越小，好像又变回码头上的男孩。

    他听到台上领主和莫雷大人说道，像他这样肥胖的人，根本穿不下铠甲，需要撑开胸甲的钳子…

    他听到潮水般的黑色笑声。

    怒意驱使他从昏暗中站起身，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