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琐碎温暖
这是踩在领主的伤口上跳舞啊。哲罗姆惊讶地看着伊恩。谁都不想被惹怒。除非他能承受怒火。
“不准你提我姐姐!”
奎特挥剑,伊恩身后的书柜被拦腰斩断,倾斜的滑坡滚下卷卷书籍,如轰然倒塌的城墙。
哲罗姆用风术改变剑刃砍刺的方向,伊恩才勉强躲过。
“领主大人,你在害怕。”
男孩捡起地上一本本书籍,表情如常。
“什么?”奎特紧握钢剑。深灰色的眼睛里乘满愤怒的气流。只要哀嚎剑在手,哪怕是龙,他也会把它杀死。他怎么会害怕。
“因为你害怕异族。”男孩语气平淡。
“因为害怕,害怕自己的城邦再次被血洗,害怕自己无法做一个好领主…”
种族发展,还有他刚读到的城邦历史,知识还是有力量的。至于咄咄逼人,如果不是为了留下来学术法,伊恩也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住嘴!”
奎特的剑挑起纷飞的书页。洁白如雪,杂乱若羽。一地鸡毛也能落个干净的白茫茫。他的心方寸间便乱了。
“领主大人!”哲罗姆既心疼地上的藏书,又疑惑脾气暴躁的领主。忽然狂怒的性格,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至于伊恩啊,老人眉头上扬,领主的伤疤竟被这个男孩一语道破。这是多么可怕的洞察。
“若并非如此,就让我在这里留下,帮哲罗姆大人干活。”男孩的笑容清淡又礼貌,堪比一杯白水。
“领主大人难道害怕一个杂役扰乱您的城邦吗?”
哲罗姆看到领主握剑的手指动了动,便立刻用凝心净神的清风将他包围。再砍下去,自己的图书就都没了。
“大人,别动怒…”
奎特瞥一眼老人头顶稀疏的短发,又忿忿收回剑去。
“哲罗姆,他若惹出事端,你就从这塔里搬走。”
“喏。”
伊恩松了一口气。
当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害怕吗。但是怕有用吗。
“大人,刚刚…”
“伊恩。”哲罗姆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肩头。“说得好!”
老人笑眯眯道。“他就是恐惧!终于有人能当面指出他的心结,还是你这个半大的孩子。哈哈哈……”
哲罗姆咳嗽起来。他真的觉得好不痛快。领主不能一直困在过去的伤痛里。
伊恩端上热茶,听老人絮叨。
“小奎当年坐上领主的位子时,不到7岁…”哲罗姆的笑意依旧挂在脸上。
“伊恩,你帮我抓只猫吧。”
“猫?”为什么不是鸟?伊恩心想,这样灰鸦也可以有朋友。
“你不是说塔里进老鼠嘛…”老人吹走杯中的热气。
“大人,那是我胡诹的…”
最后一缕日光滑落,跌进深灰楼房背后。
骑士训练基地的吊桥在幽兰注视的雾霭里上升。
伊恩站在风堡正北方的岔路。
罗斯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他招手。小胖看起来好像累坏了。
“今天怎么样?”
罗斯擦着额头上的湿汉,脸颊沾着尘土。
“学到很多。你呢?”
伊恩看一眼罗斯,还是没问出口。
男孩就像从水沟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酸臭,汗流浃背,但他什么也没提。
伊恩不知道罗斯在军团里,第一天任务是打扫整个基地,从抹桌子到擦墙,从帮后厨到扫厕所。莫雷给他安排的是清理粪坑加洗马槽。
“我帮大学士整理了一天图书,哲罗姆什么也没教我。”
伊恩耸肩,如果这能让罗斯好受些。虽然自己看起来的确比罗斯轻松。
罗斯咧嘴笑,原来他们一样。
“如果你有喜欢看的书,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借回来。”
伊恩看着小胖的笑容,自己也安心地笑。
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帮李奶奶带院里的孩子。那时院里有个刚会说话的小妹妹,说自己的笑容像慈祥老父亲。所以伊恩很能想像出,自己脸上略显痴呆的笑容光环,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如果那个小女孩没有病倒的话,她现在应该是一名优秀的文艺队员。他记得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
生命里总有些不期而遇的温暖,所以他现在在这里。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坚持,坚持,这才刚刚开始。”
罗斯的腿肚子打颤。他鼓励自己。他庆幸莫雷大人没有让他打扫城堡高顶,不然他会晕吐一整天。
伊恩扶住他的肩膀。“加油。”
他记得好像在另一个世界有首歌这么唱的。
“你一定能够成为你想要去成为的人。”
小胖抬头。
他听见自己哼了起来。
罗斯一路出奇地安静。有些陌生遥远的字句他不懂,但还是觉得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母亲总说他敏感怯懦,但伊恩告诉他,听到歌曲会落泪的人,都有一颗柔软又珍贵的心。
日子就这样轮转。
军团每月休息一天。学士塔没有休息日。
罗斯还是一如往常地早起。
伊恩趁着天光尚早,他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翻动手中的书页,随口问道。
“最近训练如何?”
“我学会了短剑,莫雷大人说,军团表现优异的人有机会和骑士比武,能够打败骑士,就有资格进入骑士团。“
“什么时候?”伊恩合书,准备外出。
“幽兰向北移动十度,风堡的影子变成四码时。”罗斯挠头。他不懂这些天文历法,但他的巨人朋友巴扎告诉他,大概就是几个月后。
“今天好好休息吧,罗斯,或许你该放松一下。”
目送伊恩抱着书籍匆匆出门,罗斯有些搞不懂这位伙伴。看不出伊恩术法进展如何,倒见他每日捧着不少书读。哎,诸神在上,他怎么能搞懂伊恩是怎么想的。
不过他可不能松懈。早上除了日常的体能训练,他又用短剑对着后院父亲新绑好的稻草人出击。
中午罗斯帮着打理餐馆,只是没想到有位特殊来客。
“苏珊婶,乔治叔,我来了!”银灰色的头发,浅蓝色过膝裙摆连着浪纹。
“今天我要吃你们店最辣的火锅!”
一听这沙甜如蜜瓜的声音,罗斯便知道是爱丽莎。
他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见面是多久前,他觉得自己那时真是个孩子。
现在,自己似乎是长大一些,除了个头,好像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厚重,还有唇上的茸毛。
没变的是,遇到喜欢的人,还是和上次一样,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