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顺着屋檐上的瓦缝顺溜滑下，滴滴敲打着青石台阶。

    青苔贪婪地吸允露珠，溢出的雨露滚落石板一头扎入杂草丛生的地表。

    酣畅淋漓的雨点愈发声势浩大，带来几丝凉意和湿气，在临近深秋的时节倒是极为寻常。

    这时距祭礼结束已经两天半了，前几日热闹的人群早已不见踪影，倒显得有几分落寞了。

    在窗前，颗粒的雨点撞向窗面，嘀嘀声似乎惊醒了独坐发呆的人儿。

    他单手撑着沉重的脑袋，眼里布满血丝，多日不洗的短发也反射出油光。

    李淼半躺在床上，靠窗的桌上摆着一口碗，碗里稀粥上添上几块肥肉，青菜，一层油浮在表面。

    这几日他们的小楼倒也算是门庭若市，前来讨回礼品的人络绎不绝，每多一人舅父的脸就黑上一分，往日和善的舅母言语间也显得咄咄逼人了。

    春生似乎也和他疏离了几分，曾经眼里的崇拜渐渐淡了，这个曾经形影不离的小跟班不知去哪了。

    虽然他在心里也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这件事真实发生时，内心感受到如刀绞般剧烈的疼痛。

    他并不怨舅父一家，反而对他们充满感激，至少他们供养他活到了现在。

    对于族人们态度的变化，他只是付之一笑，他人态度又如何，他是他，我是我。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真正使他郁结于心的是他的天赋竟如此差劲。

    假使他没有任何天赋，安安心心做个闲散人氏倒也不错。

    可惜，他有着成为巫者的天赋。根据族规规定，凡具有巫者资质而而不入学堂者，视作弃族，一律驱逐。

    这条规定强行使所有的巫者后备役接受族内的统一调配，在特殊的学堂里接受长达两年的训练。

    毕业后成为家族的战争机器，负责清剿周围的野兽以及充当战争的燃料。

    呵，可以说他们在进入学堂时就已经成为了家族的一颗螺丝钉，家族体制会牢牢把他们绑上战船，直至坠毁的那一刻。

    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被当作叛徒驱逐出境。

    被驱逐者的父母也会因此受辱，再也抬不起头，族人将会将他作为饭后的谈资，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即便被赶出去后，也要躲避族内的追杀。

    高层总喜欢明面一套背后一套，强大的巫者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抗衡的。

    从被赶出来那一刻起，他便丧失了所有的生存资源，水，粮食这些必需品都需要自己去寻找。

    就算最后没有被巫者打成一团烂肉，也可能由于缺乏补给而横死在路上，更别提可能出现的野兽袭击了。

    即使侥幸苟活下来，又恰好进入其他家族的势力范围，你大概率会成为光荣的奴仆。

    选择只不过是粉饰枯骨的美妙谎言罢了，大多数人只能在这条死亡单车道上狂奔直至坠毁。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负伤退居二线，亦或是年老在族内安享晚年，当然因为一身的暗疾也活不了多久了。（当然这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

    无助吗，痛苦吗，呵呵，在家族体制下只能当作燃料燃烧自己，大多数的普通人终其一生只能谋个低下的职务。

    李淼自以为看清了一切，却还是被圈在人为画出的圈子里。

    木门被推开了，发出吱呀的巨响，舅父站在面前对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淼儿，你已经长大了，该继承属于你自己的那部分家产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该分开了。”

    “好，那明天就去事务堂。”

    见李淼如此容易说服，舅父也松了一口气，似乎害怕他反悔似的转身就走。

    翌日，李淼整理好行装，沐浴更衣后便走向了正厅。

    老奴站在桌旁递来餐具，舅父如往常般坐在正对门的方向，舅母居于靠右处，春生靠在右边的木椅上，低着头不敢与李淼对视。

    “你来了。”舅父一如既往地以带着几分的威严的口吻说到，将餐刀在桌布上磨了磨。

    眼见气氛沉入谷底，舅母似乎想打破僵着的气氛，咳咳几声。

    “淼啊，你舅父和我商量了一下，觉得你已经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了，过几天你就搬去学堂住吧。”

    “这是给你的盘缠，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在学堂别被人欺负了。”说罢递给李淼个绣着红边的锦囊，用青丝线包裹，一只鸟形生物在丝帛上跃动。

    这是曾经代表氏族传承的大宗图腾，天命玄鸟，可惜的是祭祀时已经无法再使用玄鸟纹理。

    事实上许多大族的边缘分支都会选择离开主族，自立门户，但同时也失去了对族内图腾的使用权。

    它们或是掠夺他族图腾，或是买卖，来使自己回归图腾文化的世界。

    来到事务堂后，舅父才缓缓抽出一张干燥的羊皮，上面刻着李淼父母的遗嘱，当然自然李淼不知道它的来历。

    走上前一步，扯开皱成一团的羊皮纸，隐隐能看到细密的小字。

    我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张羊皮时，说明祭礼已经结束了，祝贺你成年了，但同时你也走上人生的十字路口。

    如果你具备成为巫者的天赋，那么我留下的遗产将会由你和舅父一家均分。

    如若没有，那这笔遗产将会留给舅父，他会保障你圆满地度过余生。

    你也许会觉得我很残忍，但这是命运的选择，你的父亲死在了兽潮之下，我自然也不想独活。

    可是想到你无人照料，我只能含泪将你托付给我的兄弟。

    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相信一定能够照顾好你的，记住一件事，你的父母一直爱着你。

    李淼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几日来的委屈似乎被冲刷掉了，舅父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你没有任何修行资质，那也许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惜，唉，我不能这么自私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就像你写的小诗，男儿有志当凌云，多去看看外面罢。”

    这一切过的极为顺利，李淼继承了父母留下的两间酒楼，三百多原石。

    原石是五洲各地的硬通货，有着极强的购买力，不同品种的原石购买力也不同。

    李淼手里握着有着奇异纹路的圆形石子，这便是原石，握在手里有种温热的感觉，很舒服。

    石头表面极为光滑顺溜，和鹅卵石的质感相像，握着厚实的原石使他暂时获得了某种满足感。

    对去学堂集训，他参杂着几分期待，几分忧愁，恍然间一条通天道路似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