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算不算变法
今天来到这里的都是师旅和工营的中上层管理。
师旅来的是连级以上的干部,一卒的指挥官就叫连长,按照惯例,连长配备佐一名,算是副手。
工营来的自然都是负责各个工种的氏,有攻木之工七氏,攻金之工三氏。
“跖大人在时,犹无此法令!”一位连长大声道。
春秋人做时期,首先要想的是,有没有故事可以遵循。虽是盗贼也不能例外。
关键是,盗跖的事业有前例吗?
没有吧。
能把盗贼的事业做的如此之大,被很多人看成是奴隶起义先驱的,他是头一个,其后才是庄蹻、陈王、刘项……
盗贼靠着他的个人魅力来统帅队伍,靠着自己的道德理念判断是非,进行奖赏或是处罚。
没有前例可循,他直接采用了诸多诸侯的管理方式来处理诸营的事务。
把泰山下这片小小的地盘差不多搞成了封建。
主营虽然不能说是盗跖的,却被其他六营一致视为盗跖之业,而其他六营的组织,跟贵族们的采邑更加相近,更是被视为各个家族的产业。
可是,每个诸侯国都传承有几百年的时间,有许多隐藏的规则,是盗跖无法沿袭的,这叫做缺乏底蕴。
这就使得,盗跖在忽然间失踪之后,团伙几乎分崩离析。
总之一句话:没有法度可以吗?
任何组织到一定程度之后,如果不能有法度来规范,迟早玩完,而盗跖的组织就在这样的瓶颈期。
他并不指望沿用鲁、齐等国的法度,无论哪一国诸侯的法度,对于泰山下放纵惯了的盗贼们都是严酷的。
仅仅就刑罚而言,五刑就不是每个人所能接受的,鲁国的五刑,大刑用甲兵讨伐,其次用斧钺杀戮,中刑用刀锯断肢,其次用钻笮毁容,薄刑用鞭扑威吓,各国的五刑也都类似。
展彭希望能够从简单的法令、军令做起,约束盗贼。
如果连这都实行不想去,可以想象组织的结局比梁山还要惨,他才不肯陪这群冥顽不灵的人玩下去呢。
如今,盗跖余威犹在,工营叛乱刚刚平息,主营犹有威信,勉强算得上一个好机会。
……
虽然对方是个连长,展彭也未敢怠慢,他拱手说道:
“父亲在的时候,召集徒众,多用的是齐人的法度,齐人的法度正是管仲所制定,严苛与否,想必你等也很清楚。父亲的治军难道还不严苛吗?比之这三条,还不够严酷吗?
之所以行此三条,不是想让大营安定下来吗?
诸位都是手足兄弟,难道不应当禁止自相残杀吗?
诸位都是……咳咳……难道想在睡觉的时候财物被偷窃吗?”
一句话,主营中都是自己人,就别杀来杀去,偷来偷去的了。
以前盗跖威慑,大家都比较安分,现在没有盗跖的威慑,大家彼此不能相安,那么就直接以法安之,不也是一件好事情吗?
另一位连长皱眉说道:“出少(任务少),无获(没有赃物)。何以为生?”
这是更加现实的问题,现在基本不让大家出去劫掠,大家伙没有收入,你要是放开了劫掠,不就啥麻烦也没有了。
展彭道:“无忧,本月即出。”
群盗听到不久之后就可以都是大喜,宰胜和获却十分吃惊地面面相觑,少主说本月行动,是什么行动?需要多少人出动?主营这边的威胁,难道就不管了?
诸位连长倒不管这些,主营和其他各营的争夺,关他们啥事,只要有财可发,跟着谁不一样?
“如此,法可行。”几位连长和佐在得到保证后,也觉得这三条没啥大不了的,况且展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家在自己营里面抢来抢去,偷来偷去,总是有些别扭的。
展彭松了口气,很高兴地说:“如此,我当与诸位盟誓。”
这是春秋时期解决内卷的另一种规则:各方订立盟约,进行盟誓。
内卷最为激烈的地方,往往都是盟誓最频繁的地方。
郑国就因为内卷激烈,各家族盟誓的次数太多,以至于盟誓的效果大大降低。
不过这一套在群盗中还是相当管用的,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利益纠葛,远远没有各国的贵族之间那样复杂。
连长们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没有异议。
接下来就是现在依然在恐惧中的百工们。
一旁还悬挂着四具尸体,其中的三位都曾经是他们的同僚,他们如何能够不恐惧。
还没有等展彭说话,他们就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唯少主之命是从。”
展彭鼻子抽搐了一下,他见诸人如此恐惧,都有些不好意思。
“诸位勿要担心,前事已了,大营将不再继续追究,今日所谈,正是百工之利。”
人群一时安静下来,几位曾经参与谋划叛乱的,自然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些百工自然明白,无论在在哪里,对于类似的叛乱处理非常严酷,而现在主营只处死三人,其余的人连鞭刑都没有,这样很不正常,很不盗跖。
展彭也清楚,这里面的工匠,对任何一个穿越者来说都是财富,他不可能涉及更多人;但如果不赶紧收拢人心,只要再有人煽动,这些人很容易就会逃亡或者再度叛乱。
“工营四分。设立四处工坊,攻木之工为一坊,攻金之工为一坊,设⾊之⼯为一坊,其余工匠人数不足,合为一坊。”
拆分工营?这位少主是什么意思?这是对工营惩罚的继续?
一些人在细品其中的意思,不过他们中的好些反倒更加放心一些,如此大费周章拆分工营,想必不会有新的杀戮了吧?
宰胜也是眼前一亮,少主这个办法,分割工营为四处工坊,以后他们要想再聚起来闹事可就困难了。
展彭也不理会这些人的眼光,继续说道:
“各坊推举……坊主或者坊长,也可以叫工正,大营将不再另外委任。所推举之人必须成为展氏家臣。”
这不是百工叛乱的条件之一吗?现在叛乱平息,百工们现在只求苟全性命,可现在这条件居然同意了?
不对,还不是完全同意,展子还说“所推举之人必须成为展氏家臣”。
百工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对这一条应当是很满意的。
成为展氏家臣,就等于把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给展氏,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成为家臣,人家凭什么把工坊放心地交给你管理?
至于成为盗贼家族的家臣丢人?在泰山下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各坊所出,九成依旧,一成由主营贾之,所得工坊自有。”
百工们先是一怔,随即目光中流露出欢欣之意,这一条对他们可是太有益了。
以前盗跖将工营的产品全部拿走,只给工营分配一些生活必需品。
中层的工匠,这些匠首要靠管理的漏洞私下走私才能收获一点点财富,而底层的工匠,更加是一无所有,现在即便是一成,还只能卖给大营,对他们的生活改善都是巨大的。
宰胜对这一条却是十分不满,少主收工匠为家臣,这算是收人心,他可以勉强接受,可是工营本来就是展氏的,工营所出产的自然也应该是展氏的,哪里有自己花钱买属于自己东西的道理。
“少主这样折腾,迟早要完啊。我这样忠实的家臣,理应进谏。”
展彭给工营准备的条件比现在还要多,不过他并不想全部提出来,现在只要安定工营的人心,就算是成功。
步调不算很大,这能算得上是变法吧?
见一切比起预期的还要顺利,他很兴奋地说:“既如此,我也当与诸位盟誓。”
“少主。”宰胜连忙说道,“如要盟誓,需要吉期,准备牺牲、玉帛、盟书,安排巫祝主持,现在似乎有些仓促。”
宰胜还想着能够拖延一下,好私下劝谏劝谏,一些条件,实在太有损展氏的利益了。
展彭却会错了他是意思。
“巫祝啊。”展彭想起好像因为给自己看病的原因,获连续杀掉好几个巫人,难道是主营没有巫人了吗?
“马上派人去栾氏,向他们借一个就可以了,栾氏这样的人不挺多吗?”
宰胜:“……”
“顺便请栾氏派人来观礼。”展彭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