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叶繁星感觉黑暗的天地中，有一抹温暖的烛火点燃，很暖。

    这份温暖，替代了黑暗的刺骨寒冷，让他又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大学宿舍，温暖的被窝，热闹地开黑，相互八卦女人的戏谑，还有经典的呼朋唤友网吧包夜。

    那是一段美好欢快，却不知不觉如流水般逝去的时光，只是其中的具体详情，叶繁星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些和他共度青春的儿子们，怎么都看不清他们模糊的脸孔，仿佛有黑气笼罩其上，强行擦除了音容笑貌，也抹去了叶繁星对于那个世界的记忆。

    现在，只剩下点点回音荡漾：

    “呦，……，今天食堂的草莓炖蘑菇，原谅色鸡腿，还有蓝莓汁烧肉，真是一言难尽啊。”

    “咳，你是没看见，食堂大妈打菜的手都不抖了，生怕我们吃不完。”

    “对了，……，听说你今天向林红英学姐表白了。怎么样，被铁山靠打死没有哇?”

    “唉，早就劝你不要好高骛远了，红英学姐是你能追求的吗？”

    “听爸爸的劝，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叶紫媚学妹盘靓条顺，胸怀远大，最难得对你痴心一片，不离不弃的，你该给人家一个回应了。”

    “别总想着你的游戏了，男儿大好春光，多和女孩子出去玩玩，不比手柄香吗？”

    …………

    声音渐渐低沉，逐渐不可闻，就好像正在从叶繁星的世界中消失。

    “不要，不要这样做，我想保留着过去的记忆，我想留着身为……的证明。”

    “不要，不要啊！！！”

    叶繁星猛然翻身坐起，从噩梦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通过快速汲取的新鲜空气，抚平激烈跳动的心脏。

    待情绪平复，心脏恢复正常，叶繁星才打量起现在的状况。

    这是一座破败的庙宇，四面徒壁，楼宇破洞，只能勉强遮风挡雨，更有各处蛛网密布，不见往日香火繁盛之景。

    庙宇正中佛像已经坍塌碎裂，乱石嶙峋，不知是何菩萨。大块碎石都被四方游民捡走，各有用途，不知所踪，徒留小的散落一地，荒凉凄芜。

    叶繁星正半躺在佛像前一处空地上，下面还铺着厚厚草絮，提供微微舒适和暖意，除此外，庙宇中间还生着一堆柴火，给这破败之地提供热量。

    将叶繁星带至此地的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要防止落水的叶繁星患上伤寒。

    但是叶繁星一点都不想感激他，因为此时的他，从上倒下，光溜溜，不着片缕，衣物都在庙宇中央的火堆旁，架在一个支架上烤着。

    这说明他的清白之躯，除了干细娥小女孩儿外，还被一个陌生人看了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肆意评鉴和猥亵。

    想到这里，叶繁星浑身一个恶寒，险些呕吐出来，连忙停止了自己不着边际的被害妄想。

    正待他想偷偷摸摸把自己的衣物取来，穿上遮羞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从破碎佛像边传来：

    “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的，还是挺男人的嘛。”

    “啧啧，恐怖如斯啊。”

    听见声音，叶繁星第一时间双手抓取身下的草絮，不是用来攻击或者逃跑，而是上下捂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一脸羞耻地问：

    “是你救了我？你是谁？”

    他诡异地没有戒备之心，只是满满地羞耻感，仿佛这里是他的家，是安身之所。

    或者说，这里有足够给他安全感的人，而这个人，凑前几步，让自己的身影在火光下暴露无疑。

    他身形巨大，几有二米之高，上臂肌肉在衣服下高高鼓起，比叶繁星的腰身还粗，在这个民国时代，乃是当之无愧的巨人。

    可此人面相和气质却与巨大体型截然相反。

    他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细腻光滑，头顶乌发浓密细长，是当前时代男性少有的披肩长发，显得桀骜不羁，而又飘然出尘。

    他的五官并不出众，仅是中人之相，却有一种岁月精雕玉琢的深刻，仿若大理石般，古朴奇拙，自有时光凝滞的观感。

    但是，这些都不是叶繁星关注的重点，因为他被这个巨人的衣着震惊了。

    一身黑底红云高领风衣，遮住了内里所有穿着，外罩一件系领披风，通体纯白，只在披风尾部渲染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鲜艳夺目。

    而此时，披风无风自动，在庙宇中翩翩起舞，被中央火光的跳跃映衬，尾部火焰仿佛活了过来，翻涌闪亮。

    这竟是一套原世界超火的动漫《五村械斗》中，特有格调的反派组织制式服装，再加上主角村子中最高首领的专属衣装御神袍，综合而成的套装！

    叶繁星的脑子一下子懵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这里是哪个动漫展？

    请问漂亮的大胸大长腿Coser妹妹在哪里？能一起拍个照吗？

    来人见叶繁星呆若木鸡的模样，很满意今天自己的穿搭，完美震住了叶繁星这个小鬼，不枉费准备了好多年。

    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直接潇洒转身，御神袍向后一甩，“天下第一”，偌大四个红色简体字，就在叶繁星视线中张牙舞爪的破空飞出。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叶繁星艰难地吞咽唾沫，除了双手遮住要害不放外，全身都在颤抖，口中喃喃吐出那个如有魔力的名字：

    “洛天都。你是，天下第一，洛天都！”

    御神袍再甩，尾部火焰划过一道漂亮的火花，红云飘然浮现眼前，洛天都帅气地转过身来，面上神情感慨万千：

    “终于和你见面了，异世界的穿越者，我的半身。”

    叶繁星的脑袋轰然炸响，一片空白，似有无穷回忆灌入，又好像只是一片黑雾，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得口中自问：

    “我是谁？”

    东直门，火炮荒地，河岸边。

    北风重新开始呼啸，吹动护城河的河水波涛汹涌，吹动徐洛魂和顾代雪的衣衫都在猎猎作响，可吹不动两人复杂纷乱的心绪。

    徐洛魂忍住心中的悲痛之情，一字一顿开口问：

    “所以，你和庆云勾结，在东直门设下埋伏，就是为了向我复仇？”

    “是。”

    顾代雪回答得干脆利落，坦坦荡荡。

    “所以，你毫不顾忌将你师叔，还有其他无关人员的生命牵扯进来？”

    “是。”

    连续两个“是”的回答，让徐洛魂的悲痛达到顶峰。他右手死死握紧誓约剑柄，左手捏成拳头，不停捶打自己胸口，再难以压抑自己的悲伤，神情崩溃失态，厉声喝问：

    “为什么？”

    “我等了你十来年，一直等着你来夺走这条命，可你一直没来。”

    “而现在，我决定要好好活下去的现在，你突然冒了出来，不但没有直面我和你的恩怨，而是对着旁人宣泄你的仇恨。顾代雪，你对得起当年你姐的教导吗！”

    “哈哈哈，哈哈哈，爽快！太爽快了！”

    听见徐洛魂的质问，看着他崩溃的面容，顾代雪只觉得神魂通畅，五官舒张，心灵愉悦，从未有过的快感袭来，淹没了自己。

    他两手高举，头颅抬起向天，眼角的青筋暴起后就再没消减下去，一直汩汩暴露在外，状若疯狂地大笑起来，回应着徐洛魂：

    “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样想杀我而不得的假正经。”

    “哦，这该死的仇恨，你是如此的甜美，让我欲罢不能。”

    “师傅，再生气一点，再悲哀一分，再对我痛恨一点，你的这些负面情绪，就是我最美味的的食粮，太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洛魂看着对面已经疯狂到近似失去理智的顾代雪，自身的失态开始收敛起来，望着对方的眼神中，充斥着愧疚和黯然：

    “抱歉，那天，我失去了你姐，也失去了你。我到处找你，但是都没有找到。”

    “你现在疯了，都是我的过错。你恨我，也是应该。”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有什么痛苦和仇恨，我接着就是。”

    听到徐洛魂的话语，顾代雪的大笑声，停了下来，双手放下，右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刀柄上，爆出青筋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徐洛魂的脸，或者说，是那道眉心的剑痕：

    “是的，我疯了，从那天起，我就疯了！”

    “那一天，我失去了所有，全都被师傅你夺走了。所以，我也要夺走你的一切。”

    说到这里，顾代雪的嘴角，拉出狰狞恐怖的笑意，与眼角的青筋相得益彰，就像两个诅咒，烙印在顾代雪的脸上：

    “所以，我不会直接杀死师傅你。”

    “我要一点一点毁去你的所有。比如你的民国，比如你的补天阁。”

    顾代雪的的左手上抬，轻轻遮在脸上，捂住自己已经快意到扭曲变形的下半脸，只有双目发起白光，与旁边的青筋一起扭动。

    “再比如，你的孟家。”

    徐洛魂的脸上闪过愤怒，右手一下松，一下紧地握住誓约，沉声问：

    “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只是在1917年，变卖了一批军火，给到南北两方的各个军阀们，让他们有胆子背叛造反，有胆子让那位的护法失败而已。”

    徐洛魂的眼神一凝，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当年那场运动失败，是你搞的？你有这么大能量？”

    顾代雪放下遮住下半脸的左手，露出因为快意而张得大大的嘴巴，上下唇之中的白玉牙齿，透着恐怖的血腥，仿佛撕咬过什么庞然大物：

    “哈，我没什么能量，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军火商人，不过代表了一些意志，来自先进文明的意志。”

    徐洛魂的心沉到了谷底，望着顾代雪的眼神中，首次闪现过了怒火：

    “你在替外国人做事？”

    “是的，没错！”

    顾代雪回答的还是那么干脆，毫不掩饰。

    “我只是敞开劲地给各地军阀们卖军火，唆使他们打起来，打得越乱越好。”

    “凡是提出统一或者发展的人，我就财色收买、威逼胁迫，乃至暗杀人道毁灭。总之一句话，凡是能让你的这个民国，变得越来越好的人，我统统都要消灭。”

    “在这个过程中，我只不过是不经意向那个蠢笨的傻子家族，透露了一点点口风。他们就像见到了猪食的肉彘，吭哧吭哧地就成为我待宰的肥肉，连那个高傲无比，实则卑微懦弱到极致的庆云师叔，也成为了我的提线木偶。”

    “总有一天，我会通过他，毁掉你的民国，毁掉你的补天阁！”

    徐洛魂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他怒极的表象：

    “你就不怕来自师祖的惩罚吗？”

    “我怕！”

    顾代雪干净利落地承认。

    “连同我身后的意志，都怕，这没什么丢人的。”

    “但是，他们也向天都山传了话，他们尊重师祖，所以不会直接插手这个国家事务，只是通过像我，像北边，像南方那位这样的代理人，来实现利益的攫取。而师祖静坐天都山，也不得插手人间事务。”

    “所以，国家和民族的衰败，各方魑魅魍魉跑出来，争夺东方古国这点尸骸的血肉，怪我吗？”

    顾代雪眼角的青筋，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国字形，带动瞳仁上翻，整个眼睛只剩下眼白，恐怖异常：

    “我只是付出了东洋岛中央银行金库，不记名无上限提取的额度和权限，就让四大家族卖了那位，使得那位秘书安排了杀手和刺客，在灌县过来的飞机上与一起同归于尽，怪我吗？”

    “同样的，我也只是给出了一百门火炮的订单，天都城内的各方势力，就像疯了一样，成为我的傀儡，誓要杀死师傅你们，还是怪我吗？”

    “要怪就怪这个国家和民族太过麻木，全是些行尸走肉，烂泥扶不上墙。”

    “怪师傅你们太不中用，统治秩序崩坏，该死的人一个没死。”

    “所以你们该死，都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又再次疯狂大笑起来，形似疯癫。

    回应他的，是誓约漆黑剑身的当头一剑，以及徐洛魂痛心疾首的冰寒语气：

    “没想到你竟然数典忘祖，背弃国家和民族，雪缘如在这里，张手就是两耳光。”

    “如今她不在，就由我这个师傅，好好教育你。”

    “可惜，师傅，你没这个本事教育我。反倒是要小心，被我好好发泄一通哦！”

    一抹来自雪山的寒冰闪过，恰当好处的格挡住誓约的沉重一击，来自顾代雪右手的东洋刀！

    “刀名红缨，请师傅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