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郊区医院。

    白塑皮裹木的台前，饮水机里顿顿作响，哗啦的沸水正流着呢，却停了声。

    “啪，啪！”

    “嘿，真是邪门了，这饮水机看着我来用就没水了是吧？”

    穿着白大褂的董医生拿着手上的超大桶泡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处境中。

    无他，面前的泡面刚过一半的热水。

    低头看向泡面，两块油炸出的面饼上红色带粒的油料、不多的蛋粒小牛肉块再浮些绿葱末，发着淡橙色的粉料晶体正缓缓消融于热水之中，那热水蒸起水雾，一阵香气就来。

    光是闻着那香气，直扑人面鼻钓人馋虫，不用吃到嘴里都能感觉到那股子韧面夹汤，咸香开口的味在舌上绽开味来。

    再佐上些已经备好了的老干妈辣酱和切了段的淀粉肠，那吸满了汤汁的淀粉肠必然要膨大些许，点上那老干妈，口感上软、柔又润，味觉上肉香咸香增份微辣。

    吃了一块又刺激你再吃一块，汤，面，肠，一股子全下肚里化作滚热食。

    深夜有如此一餐，只能说是死也值回票价了。

    但美中不足的是，热水才没过底下那块面饼，这要是翻面的技术不好，那就是一口软韧一口崩嘴了。

    董医生叹出口气，没好气的又一拍面前的饮水机，见到实在是半点热水都不再给，塑叉分两个齿来插过面桶皮面，正好的也就卡好在那了。

    夜班，操劳人心，累了一天看诊的董医生也就靠这么桶泡面恢复下元气了。

    许是那泡面桶掩的不实，又或是董医生刚刚那几下拍打声动静过大，走道边上的值班室里就冒出来个地中海：

    “我说老董啊，诶，你这人怎么不吭不响的就自己整上了，吃着呢？”

    董医生不动声响，只是默默的开了前台下的柜门，泡面“啪”地声放里，正就要合上柜门拔了钥匙，那地中海老哥不乐意了，边从科室出门边说：

    “不是，老董，哥，董哥，董哥，给分点，饿一天了！”

    听了这话，董医生才拔了钥匙，两手一抱在旋转圆凳上岔开跨来：

    “我这里面就没多少水，饮水机坏了，才泡上你这鼻子就闻到味了是吧，才泡上，别急着......诶卧槽！”

    地中海老哥竟是直接把叉子取下，对着那才泡上一来分钟的软硬夹生面就嗦，一口龙吸水般的气势就嗦去大半的面，甚至嗦的太快鼻子还呛出来些汤，这下好，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就咳嗽个不停。

    边给这老登拍背顺气，董医生边是恼着：

    “不是，你吃个泡面，你真八辈子投胎怎么的？笑闷了，你也就是鼻子没冒出面来！”

    地中海则是不以为然：

    “从你嘴巴里抢点东西吃，那叫快乐，那叫成就懂不懂，就这么点爱好，我就这一人！而且人饿了，知道不？”

    “行行行，你是麻醉医生你累的慌，我就没见人主刀的有你这样的。”

    一番交谈，手上也总算是给地中海捋顺了气，二人一时间也有些沉默，夜晚的医院里，平静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夺了泡面回去，正嗦着的董医生也暗叹两声，自己这老朋友也不是安生的主，不过一想到他年轻时候什么样，董医生倒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挺好。

    正喝着泡面寻思过往辉煌呢，董医生却听到这老登冷不丁的冒出来句话：

    “唉，这两天还是太闲了啊，甚至感觉有些不适应。”

    “噗，咳，咳！！”

    咽了口水，调整好呼吸，气管里的不适感也缓了不少，董医生一脸地“你在逗我呢”的表情却引起了地中海的困惑：

    “怎么个情况，我这几天忙手术呢，有个病人家属死活说什么要给最好的治疗，结果自己又要去给病人喂饭，那可是全麻啊！唉，你给说说情况？”

    董医生也叹口气：

    “民智还真就是自古以来的问题。你也辛苦，喊你们科室护士注意点吧，指不准还要讨几句不好听呢。”

    “至于这几天......”

    董医生眉毛一跳，左看一番又右望一番，见了没人才埋下脑袋朝地中海勾勾手示意过来。

    地中海也将信将疑的皱起眉来，两人就这么凑在块，耳边甚至能感到热气，鼻子闻到刚吃的泡面味，董医生声音若丝：

    “来了五个病人。”

    “五个病人？”

    “嗯。可不得了，有两个是肠胃不舒服，硬是觉得自己身体有问题要求住院，一查肠胃，就一轻微胀气，多是小苏打吃的。”

    “这也不奇怪。”

    “小苏打当然不奇怪，治也方便，好了却不出院，天天去食堂和门口转悠，要不然就是去三楼住院部转悠。”

    话语到这，董医生声音都稍哏了些，地中海倒是紧皱起眉，似有试探的问：

    “路上走的还是林里坐的？总不能海里游吧？”

    “路上走的，小路。公司那帮子人。”

    话语到此，地中海眼神中的神色倒是惊了些，直盯着董医生看：

    “找我们的？我们不是退休了？”

    “不是找我们的，但是你知道的，那问题就更大了。”

    “呼......吃烟，先吃烟。”

    地中海坐直了身体，从腰包里掏出包香烟，抽了两只，递一只给董医生又自己拿只，对着烟滤嘴前端一捏，打火机再“叮”一声响。

    烟雾打散在冷光下。

    董医生尝了两口，一股子清新味惹得他犯咳嗽：

    “抽薄荷味的，和谁学的？”

    “老婆。我随身带女士烟。”

    又是沉默一阵，两人一口一口抽着烟，谁也不言，直到烟快烧手，地中海才被烫的“嗷”了声。

    踩了烟头，地中海那发型在光线下甚至有些可笑，脸上却是一副让人笑不起来的严肃：

    “他们来医院里捉异常？”

    “不像，不然早就开始行动了，估计你都能看到些什么热刀切黄油，牛鬼蛇神枪林弹雨了。”

    “头疼。另外三个呢？”

    董医生揉了揉太阳穴，坐着旋转圆椅向着电脑就挪去，前踏两下，年久失修的万向轮在地上发出嘎吱声，这才挪动到位。

    熟练的调出医院档案，董医生此时的表情更为复杂，点开两份文档就对着念：

    “病号744，23/12/29入院，身体右手小指第一指节遭锐器切割，到达医院时4分钟安排了断肢再植术，血管衔接，神经衔接，手术完美完成。”

    “这个我知道，当天还是我做的麻醉，他的问题在哪？”

    董医生没有说话，又点开另一份文档：

    “病号799，23/12/30入院，身体左脚受重物碾压伤，到达医院时即刻安排急救，经过四个小时抢救进行截肢，病人体征恢复平稳。”

    地中海此时也皱起眉来，这两份伤口报告在他看来并没有任何的相同之处，甚至他无法关联出这其中所存在的特征。

    董医生默默有言：

    “我们这里，是郊区医院。”

    “周遭并没有什么危险路段，有什么山体滑坡之类的，两天内接到两起急救抢救级的病案，还不能引起你的警惕？林sir？”

    林医生此时也正了神色，一种不太符合于他年龄于身体情况的锐气出现在身上，他直言：

    “你说的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这真的就是像你说的那样是涉及异常的事情，这些论据不够，董调查员，是你疏忽了吧？”

    董医生，或者说董一弦调查员看着对待自己认真起来的林冬特干员心理也是一阵感叹。

    没想到这老登还有状态回来的这一天。

    董一弦还记得，以前在小队里，他是调查员，林是特干员，从职位分配上来说，应该是他去调查信息，而林冬则负责正面作战和各种暴力任务执行。

    但是实际上，他一直是鲁莽的那个，他会依靠直觉和灵感去调查线索，林冬则是谨慎行事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稳健类型。

    这就导致不少时候董一弦其实是会被林冬怀疑自身的专业性，甚至大多数时候怀疑的还真是对的，他的灵感真就没那么靠谱！

    不过这次他要失算了。

    他不是推测，也不是靠灵感直觉。

    他是按图索骥，射箭画靶。

    董一弦笑笑：

    “我知道导致这四位到来的核心人物是谁，那第五位麻烦。”

    “也算我的一个朋友吧。”

    董一弦调出手头的数据：

    “肌肉纤维在两天里加粗加大了1.24，全身激素增强，甚至毛发汗腺出现了特殊结构，你觉得，这是什么？”

    调出几张X光射线，还嫌这不够似的，董一弦又给出一举铁证，调出手机，恰是那条云明从高楼坠落的晚间新闻：

    “二十来层掉下来，被雨棚和横梁做了阻挡，正常情况去糊弄人当然没问题，他们甚至还专门的在善后工作中给那栋建筑加了横梁，就为了加大合理性。”

    “但是你告诉我摔一下，能够让人变超人？”

    地中海林冬打断道：

    “你的意思是说，他也是重症？他也住院？”

    “对啊，对......”

    似乎意识到什么的董一弦突然愣住，如果这么说，他们都在三楼，现在又是晚上，他们就会那么老实？

    “咔哒。”林冬打开前台下的柜子。

    看向楼梯口，林冬的目光深沉，一顶凯拉夫帽带在头顶，“咔”地声夜视仪就被盖下：

    “拿家伙，准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