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傲慢是智慧的副作用。会站在人类立场上思考的神，只是人类自己推举出来的精神领袖，而非真正的神。”

    先生笑了。

    “智慧，赋予了人类文明，也给了人类傲慢的天性。正因如此，神才需要创造怪物，来让世间的秩序回归平衡。或者，你可以这么理解，不是神需要创造怪物，而是这个世界，需要怪物存在。”

    陈彦青默然不语。

    客观而言，他觉得先生说得不无道理。

    但主观而论，或者说，以人为本而论，先生的说法，太反社会，太反人类了。

    这等于是在说，为了世界的平衡，总有一部分人是要被消灭的。

    2074年版的灭霸宇宙减半论？

    离了大谱。

    陈彦青感觉到内心有股冲动在燃烧。烧得他脖子发红，烧得他上头。他很想和先生大吵一架，但，该从何吵起呢？先生说的话没有逻辑漏洞，他也没有任何侮辱自己的意思，只是在传达一种观点，一种信仰而已。

    对啊，他只是在讲述一种信仰而已。说白了，只不过是一种推测而已。

    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

    陈彦青渐渐冷静下来。

    “然后呢？请继续说。”

    他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请”这个字，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怪物们只以人类为食，单纯地以人类为食，同时，却不为其他生物所食，它们生在食物链的终点，却也消亡于食物链的终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它们不就是打破平衡的存在吗？不就违背了神创造它们的初衷吗？”

    陈彦青抓到漏洞，大问特问。

    “所以我才说，它们是失败的试作品。”

    先生在迷雾中踱步。

    “怪物们太强大了，人类完全无法与之对抗。至少在文明早期，是这样的。因此最早创造怪物时，人类的数量缩减得很快，大地上血流成河，尸骸遍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类死去。怪物诞生之初，是破坏平衡的罪魁祸首。因此……”

    “不对啊。”

    陈彦青打断道。

    “文明早期，人与自然的关系还很和谐，就算有智慧，也远没有到破坏平衡的恶劣程度。既然如此，神为什么要创造怪物？”

    “问的好。”

    先生顿了一步，朝陈彦青看了一眼，继续踱步。

    “因为人类智慧的诞生，是个意外。神创造众生时，没有预料到人类会产生智慧。祂只是想建立一个可以无限循环的生态园，但其中的某一棵树，结出了远超预料的果子。

    神最初也不知道智慧是什么，祂只是觉得人类和其他生物有些许不同，随着时间的演化，这种不同渐渐具象化，变成了人类手中的工具，脑中的知识，以及更多神无法理解的事物。

    随着无法理解的事物不断增多，神对人类的警惕心也日益攀升。人类以各种工具高效捕杀其他生物，让神觉察到不对劲。

    但只是不对劲，并不足以让神下定决心创造另一种更强大的生物。真正改变祂想法的，是恐惧。

    有一天，神发现，人类无意中描绘出了祂的形象。

    神虽创世，却从未在众生面前出现过。可人类，却准确地描绘出了神的模样。

    这让神感觉到恐慌，让他确信这个生态园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人类迟早会取代神，成为此处实际意义上的统治者。

    于是，神创造了怪物，让它们捕食人类。”

    听到这里，陈彦青不仅浑身发颤。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恐惧，似乎也是出于类似的逻辑。

    “怪物诞生之初，人类的数量减少得很快。为了延续种族，人类想尽了办法，为怪物送上食物，定期祭祀，拟定律法惩治对怪物不敬者。其中最有效的办法，是以最高的敬意，崇拜它们。”

    崇拜？

    这个词让陈彦青联想到很多神话故事。

    难道？

    “没错，许多文化中的神话故事，都是数千年前，对人类与怪物之间的关系，最好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