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青紧张到直冒冷汗，生怕鸭舌帽下一秒就会看向他。

    对军人撒谎算犯罪吗？

    别看我别看我……

    “嘿，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陈彦红无情嘲笑道。

    “就一个普通人，能挡得住橙光？直接给他干趴了！”

    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别忘了，我们是共同体，我坐牢等于你坐牢。”

    “反正对我来说没影响，我现在也跟坐牢差不多。倒是你坐牢，被铁窗生活折磨得意志薄弱了，我就有机会彻底占据身体了。”

    “有区别吗？不还是坐牢？”

    “坐牢多好啊，就像回家一样，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里面。”

    “……这是多少年前的烂梗了，你还在玩？”

    “多少年前我不知道，我刚从你脑子里找到的，觉得有意思就说出来了。仔细想想，还挺是那么回事。”

    “刚从我脑子里找到的？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思维互通吗？我还以为是我知道等于你知道的‘完全互通’。”

    “什么‘完全互通’‘不完全互通’，我能看到你脑子里的东西，你能看到我脑子里的东西，我哪管你脑子里有什么？”

    “所以思维互通，只是我们的思维之间有一座桥，至于对方思维里具体有什么，还要进一步探索才知道？”

    “我哪知道啊？要动脑子的事别问我！”

    “……那什么事问你？”

    “打架的事问我啊！女人的事找我啊！我跟你说，坐牢真的没什么，把墙轰掉，带着整个监狱的人逃出去，把他们聚起来搞个大组织，自己当老大！想打架就有人陪你打，要女人就有女人，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了！”

    这已经不是越狱了，是搞动乱，分分钟要被枪毙。

    陈彦青知道陈彦红离谱，但不知道他这么离谱。

    “我明白了。”

    “你真明白了？”

    “有朝一日如果我真的精神濒临崩溃，也要先自杀。”

    “别自杀啊！你精神崩溃我来替你活啊！”

    “……你猜猜我为什么要自杀。”

    “为什么？”

    “……”

    经过陈彦红这一搅合，陈彦青没有那么慌了。他冷静思考起自己的出路，发觉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他拥有轻松秒杀怪物的“超能力”，这对于特缉局来说是极其宝贵的财富，放大了说，对全人类都是极其宝贵的财富。

    杀人是重罪，毋庸置疑，但或许可以恳求审判官网开一面。

    陈彦青从没想过要免去罪责，这条杀人罪，怕是会跟随他一辈子。他的想法，是求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鸭舌帽没见过巨触，特缉局不知道怪物会主动攻入建筑，说明人们对怪物的了解并不全面。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的能力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顺着这条逻辑想，陈彦青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希望避免牢狱之苦。

    能行的，巨触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背书！

    尽管思想上充分安慰了自己，余光瞥到鸭舌帽动了的时候，陈彦青还是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紧绷起来。

    “杨晓，这是怎么回事？”

    鸭舌帽一步一顿地走到晓姐面前，凝视着她。

    晓姐靠着座背，姿态放松，半抬头迎着凝视。表情淡然，似乎在说“不关我的事”。

    “那洞穿伤口呈圆形，碗口大小，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

    鸭舌帽把眉头皱得更紧，音量却压得更低了。

    “你不是一贯只用冷兵器吗？”

    陈彦青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鸭舌帽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晓姐杀了阿刚？

    没经过任何询问就默认人是晓姐杀的，难道是因为晓姐有前科？

    这时鸭舌帽手指仍没放在通话键上，眼下的对话约等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人谈话。

    什么意思？鸭舌帽想包庇晓姐？

    陈彦青竖起耳朵，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不是我。”

    晓姐简之又简地回答。

    晓姐话音未落，鸭舌帽就紧跟着问。

    “那是谁？”

    他的表情很严肃。

    “能造成这种伤口的武器，非常危险。就算只是持有，也足够判五年了。更何况是已经杀了人！这事你不能瞒我。”

    语气也比先前多了一分急切。

    “不知道。”

    晓姐表情未变，站在不知情者的角度，很难确认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知道多少。

    相比之下，胡一的表情异常丰富。

    鸭舌帽问话开始，胡一眼神就在四处躲闪。她试着强逼自己盯着某处看，但心中的情绪不会凭空消失。

    她想报复陈彦青。

    想让这个混混为他先前的行为付出代价，不止是一笔赏金这么简单。

    但扯到特缉局，代价就太大了。

    而且段星飞已经明确指出，这个混混是“新人”。

    先生指定的“新人”。

    要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他被特缉局带走了。先生绝对不会放过她……

    先生的惩罚不是开玩笑的，远比死来得可怕。

    身为外科医生，胡一和死亡几乎没有距离。

    做了太多手术，她早就习惯了生与死，对她来说，生死就像是一张对折的纸的左右两面。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都很简单，只需要通过一道折痕。

    也就因此，都没什么意义可言。

    她一度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肯定没有能让她畏惧的事物，或人了。

    直到她遇到了先生。

    先生平日很亲切，像波光粼粼的湖，优雅、沉静。但发起火来，就会变成淹没城市的海啸。数十米高的浪头将高楼拦腰拍断，连带着居住在其中的人们一起卷入大海，卷入见不到一丝光亮的深海。

    在那里，你的视线一片漆黑；鼻腔里是夹杂咸味的腥气；耳畔有低沉闷响徘徊。

    随着时间的推移，嗅觉逐渐衰退，听力逐渐消失，唯有心里的恐惧愈发清晰。

    像一条从脚底钻入身体的水蛭，你能感觉到它在向上钻，钻到大腿，钻到腹部，贯穿肠部洞穿胃，又穿过肺泡，然后继续向上，直到钻入大脑。

    胡一不想再体会这样的恐惧了。

    初见先生，愚蠢的她语出不敬，被先生惩罚了十秒。

    从客观世界的角度来说，先生没做任何事，甚至没有碰她。

    但胡一觉得那十秒比自己前半生还要漫长。

    事后，她卧床不起，整整休息了一个月才稍稍恢复元气。

    至于她现在为什么还帮先生做事，比如把这混混的心脏换给小男孩。

    先生给的实在太多了。

    她做外科医生，本就为的是钱。

    况且初见之后，先生始终是那副优雅、沉静、亲切的样子。要不是她犯蠢，可能这辈子都不用见到先生的另一面。

    胡一眨眨眼睛，把思绪拉回到眼前。

    晓姐已经回答了“不知道”，她会包庇那混混的。

    这时若是自己再捣乱，就太不识趣了。

    胡一眼神低垂，脑中不自觉地回想在手术室里，那混混打量自己的眼神，说的话。

    她深深吸气，把小男孩往自己身上拽了一些。

    小男孩纯粹的天真，纯粹的生命力，让她平静下来。

    抬眼再看陈彦青时，她已经可以压得住心头的怨恨了，只是想着：

    这怪物的赏金，一定不能给他！

    ……

    晓姐答“不知道”，陈彦青心头悬着的石头往下落了一点。

    但他仍没有完全放下心来。看鸭舌帽的样子，他可没打算就问到这里。

    “你不会觉得一个‘不知道’就能把我打发了吧？这是一条人命！”

    “阿刚是我的人，我没理由杀他。”

    “我知道不是你，但那怪物也不是你杀的，对不对？”

    鸭舌帽说道。

    晓姐目光一紧，盯住鸭舌帽。

    “宫正，你什么意思？”

    隔着一个车厢的距离，陈彦青也能感受到晓姐眼神中寒意。

    但鸭舌帽丝毫不惧，反而将话说得更加明白。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不说是谁杀的人，这怪物的赏金，你就别想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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