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看到这朵花的，是飞车党。

    他用影像记录下了全程。

    花苞一层一层绽开，每一层花瓣的细节，他都给了特写。

    不管是卖给赏金猎人，特缉局，还是那帮家伙，都能拿到不菲的价码。

    这可是烂泥从未展现过的形态。

    对抗怪物，掌握的信息越多，就能以越小的代价，找到越适配的应对办法。

    信息不足，非但不能消灭怪物，还有可能招致灾难性的后果。

    2049年的“723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是怪物出现的第二年，特缉局刚刚成立。前四次行动，都成功消灭了怪物，更重要的是，每次行动都是零伤亡。这和特缉局成立前，动辄死伤数十人的惨烈代价，形成鲜明对比。

    第五次行动之前，人们都觉得，怪物已经被人类征服，不用再担心了。

    特缉局并没有这么狂妄。

    每次完美行动，都需要先经过无数次精密、复杂的推演，制定出成功率最高的作战方案，再依靠队员们的执行力达成。

    第五次行动，特缉局以同样的方式敲定了作战方案，也同样地，以零伤亡的代价将怪物击毙。

    这本是又一次完美行动。

    但在将怪物遗体运往大海时，天空降下倾盆大雨。

    怪物的遗骸吸收雨水，不断膨胀，体型从近似大象，暴涨到超过蓝鲸。

    它复活了。

    “蓝鲸”杀死了所有负责运输的特缉局成员，又将乘坐直升机赶来的增援小队一尾巴扫飞。直升机当场坠毁，增援小队无一幸免。

    那之后，“蓝鲸”逃向大海，再也没有出现过。

    “723事件”，牺牲的战斗队员，将近百名。

    如果事先知道“蓝鲸”会在雨水中长大、复活，这些队员就不会长眠于烈士园。

    现在，“723事件”已经被编入特缉局战斗手册，当作典型案例。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特缉局除了自己收集信息外，还开出高价，向民众购买怪物信息。

    前所未有的信息，尤其昂贵。

    “723事件”以来，特缉局最高开出过三百万。

    不知道烂泥的这段视频，能卖到多少钱呢？

    飞车党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拿到这笔钱应该怎么花呢？

    找几个纯天然的女人，开个盛大的派对。

    一定不要把某些部位换成义体的。

    虽然确实很逼真，有些做工精细的，触感甚至比天然的还要妙。

    但在这方面，飞车党是个传统的人。

    一想到会对人造物产生冲动，他就直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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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朵花不动有一段时间了。

    飞车党来回播放录像，速播，慢放，反复观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录像只记录了烂泥形态的变化，并没有记录到它特性的变化。

    这样的信息，卖不了太高的价钱。

    录像里和特性沾边的，只有一小段：花苞彻底绽开后，烂泥收拢纺锤形开口，夹断了巨触的末端，与其分离，变成两个独立个体。

    也就是从那时起，巨触开始暴动，在诊所里发狂。

    再然后，就是橙光登场，又迅速离场。

    像个不留名的超级英雄。

    该怎么记录它的特性呢？它的特性到底变了吗？

    飞车党望向怪花，注意到它的花瓣正在逐渐凋零。

    又有变化了！赶紧记录！

    飞车党按下录像键。

    先是外侧老人花瓣，再是中部中年人花瓣，再是内侧残障人士花瓣。

    它们逐一枯萎，掉落，融入泥浆。连体婴花蕊则自根部开始，逐渐变大，膨胀。

    这是，结出果实了？

    飞车党皱起眉头，全神贯注地观察。

    就算录像记录不到，能用语言描述出特性，也可以抬价。

    一个愈发靠近椭球形的漆黑果实，将连体婴挤了出去。连体婴也落入泥浆，与之融合。

    那团硕大的脑组织，则被果实吞入腹中。

    果实骤然膨胀，变得饱满起来。不多时，顶部露出一个开口，一只小手从中伸出，拨开表皮，爬了出来。

    那果实里，爬出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婴儿。

    它皮肤白净，吹弹可破，四肢肉嘟嘟的，小拳头紧张地捏在一起，哪里有半点果实、怪花、烂泥的影子，根本就是一个人类新生儿，连个头都差不多。

    飞车党透过录像看它，居然心生怜悯，觉得它很可怜。

    又更进一步，生出想要保护它的念头。

    他把视线从录像屏中移出去，用肉眼直视它。

    那婴儿忽然看了过来，隔着五六十米的距离，准确地找到飞车党的眼睛。

    它的两只瞳孔，仿佛两个枪眼，射出两颗无形子弹，径直穿过他的双眼，直达心灵深处。

    飞车党只觉得周遭暗了下去。

    怎么回事？

    他拔出手枪，觉得周围到处都是敌人，一下瞄准这里，一下瞄准那里。

    他没犹豫，直接扣下扳机。

    砰，砰。

    两枪出膛，没入黑暗，不知去向。

    周围有人在说话。

    声音很模糊，像隔着一层薄纱，听不清。

    砰，砰。

    飞车党朝声音源头又是两枪。

    同样不知去向。

    那声音变大了一些，也变清晰了一些，但仍然在薄纱之后。

    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听清了。

    到底是谁？

    飞车党迈出一步。

    嗯？

    他脚下一空，坠了下去。

    周遭黑暗顿时消失，他回到了天台。

    不对，我一直都在天台！

    那黑暗，只是我的幻觉！

    不到半秒，他的视线就已落到天台水平线以下。

    还有一丝希望！

    还能够得到！

    他张手去够天台边沿，指上一滑，抓空了。

    这该死的雨天！

    我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一股结实的力量拽住了他，稍作停顿，将他整个人提了上去。

    飞车党跪倒在天台上，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他抬头看向来人。

    那人撑一把黑色雨伞，立于泼天雨幕。深蓝色紧身作战服，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

    那人视线朝下，看向枯萎之花中爬出的那个婴儿，毫不避讳地迎接着它的直视。

    “别被它盯上！会产生幻觉！”

    飞车党急急提醒。

    那人视线分毫未动，只淡淡撂下一句。

    “它进诊所了。”

    飞车党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正要确认。可还没看向下边，那人就把雨伞硬塞到他手上，随后纵身一跃，竟从天台直接跳了下去！

    “不是……”

    飞车党向下看去。

    那抹深蓝色的身影，徒手攀住阳台边沿以减缓冲击，每四层一跃，就这么平稳地落到了地上。轻松得让人产生“我是不是也可以”的错觉。

    “还是这么乱来。”

    飞车党简单调整状态，举着雨伞跑向楼梯。

    我也赶快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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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诊所里，陈彦青眼前仍是一片幽绿。

    那一只只怪手，匍匐着朝他靠近。

    五指一起一落，仿佛是在邀请他共同起舞。

    但他最在意的并非这些怪手。

    怪手之后，诊所入口方向。

    一个连纸尿裤都没包的婴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爬来。

    怪手一被碰到，就像肥皂泡一样噗的一下散开、消失不见。地上那些钻出怪手的洞，也都消失不见。再一眨眼，眼前的幽绿竟然也消失了。

    所以幽绿色和怪手，只是我的幻觉？

    陈彦青看向婴儿。

    它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每靠近一点，那笑容就狰狞一分。

    按理说，只是一个小孩儿，没什么好怕的，可它爬得实在太快，只两个眨眼就已经来到面前两米以内。

    它忽然停下，笑容已近癫狂，五官也因此扭曲。

    两只几乎要占去整张脸三分之一大小的眼睛，像瞄准镜一样，锁定了陈彦青。

    有什么东西从那对瞳孔里射了出来，像子弹一样迅速，反应过来时已经射入目标——陈彦青能感觉到有什么进入了自己的眼睛，这并非是生理上感觉到有异物进入，而是其他维度的感官。

    那婴儿就这样在原地不动了。

    脸上笑容始终狰狞，头却渐渐垂了下去。

    噗。

    婴儿背后喷出黑色液体。

    那液体粘稠，带着恶臭，和婴儿光滑娇嫩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随着液体喷发，婴儿瘪了下去，变作一张薄薄的人皮，就这么摊在地上。

    黑色液体散在各处，忽然沸腾起来，就地蒸发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她甩了甩手上沾着黑色液体的匕首，走到陈彦青面前，淡然发问。

    “受伤了吗？”

    陈彦青凝视着眼前这张姣好的面容，半晌说不出话来。

    脑中唯一的念头是。

    如果寡姐是黄种人，大概就长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