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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烂泥

    某幢高楼天台,一个身着皮质风衣,戴银质项链,像是飞车党的男人,蹲在顶楼广告牌下。

    天台上没有遮蔽物,广告牌是唯一能遮雨的东西。其实他也可以进到楼里,从楼梯间的某扇窗户观察。但那样视野太小了,他觉得憋屈。

    一滴水从广告牌上滴落,滴进头发,顺着他面部流下,到颌部,落地。

    飞车党一下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诊所方向,不想漏过任何细节。

    怪物不会主动破坏建筑,哪怕感知到有人就在门后也不会。

    但刚才,烂泥在无人招惹的情况下,自发撞击铁门,甚至连撞两下。

    这太反常了。

    看来对于烂泥而言,那小子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美味。

    它巨大的身躯忽然蠕动起来,比起从八三路爬来,好几秒一动的悠闲作风,此刻明显急了。

    这是,感知到危险了?

    一道橙色光柱击穿铁门,轰入烂泥躯体。

    飞车党瞪大双眼。

    这一击结结实实轰掉了烂泥四分之一躯体。

    那小子的秘术特性,杀伤性这么强?!

    多少年才能碰到这么一个人啊?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飞车党暗自赞叹道。

    相比之下,金手就显得可笑多了。

    面对怪物,还是秘术更好使。

    他这会还在夜见欢门口躺着呢,也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下半辈子也是废了。

    这小子还有其他招儿吗?

    飞车党伸长脖子,没等到更精彩的出招,先等来了烂泥的“报复”。

    尖锐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惨叫声,点亮了八七路一扇又一扇漆黑的窗。

    熟睡的人们被吵醒,或暴躁,或疑惑,或紧张地来到窗边,向外张望。

    窗外,不是他们熟知的马路,高楼,路灯,而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景象。

    尚在襁褓的婴儿在下水道中哭喊;

    摔断了腿的男人在臭水沟中呼救;

    佝偻如虾的老人在土房中等死;

    衣不蔽体的女人在私牢中咆哮……

    忽地,又出现一个风格截然不同的景象。

    又黑又瘦的小胡子男人,在雨中跳舞。

    嘴里唱着:

    荣正好,荣正妙,荣正的产品全世界跑……

    ……

    人们跑步上前,想救那些可怜的、饱受痛苦的人们脱离困境。

    其实他们离得并不远,但不管跑多快,跑多远,跑多久,始终无法靠近。

    那些孩子、男人、老人、女人,渐渐停止呼救,放弃挣扎,如一盏盏电池耗尽的灯泡,缓缓熄灭。

    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惨叫止歇之时,八七路被哭声笼罩。

    雨还在下,有变大的趋势。

    诊所里,陈彦青、陈彦红也听到了惨叫,但两人都无异常。

    他们只觉得,这叫声真难听。

    “所以,外面到底是什么?”

    陈彦青爱看动物世界,还看过生物声音主题的纪录片,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

    以科学的角度判断,它肺活量很大——刚才的惨叫,持续了至少一分钟。

    没有准确时间作为参照,陈彦青只在心中默数秒数,但他觉得应该不会差太多。

    “我也不知道。但它很危险,不干掉,就会被吃掉。”

    陈彦红的语气,很没有紧迫感。

    “你这么放松,是确定它已经被干掉了?”

    “反正,我现在感觉不到它了。应该是被干掉了吧。”

    “应该?你是不是该确认一下?”

    “不用确认,我的第六感很灵敏,信我的准没错。”

    “……有时候第六感不一定准。”

    “别吵吵!我说不用确认就是不用!”

    “……”

    此时身体控制权在陈彦红手上,劝阻无效,陈彦青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摊上一个这样的“室友”。

    说服急性子,不能正面硬刚。

    “所以,我们为什么会被吃掉?”

    在原始丛林,或非洲大草原,陈彦青还能理解,但这里是城市。从长桌和手术台的功能来看,这个世界科技水平并不落后,甚至领先于2024年的地球。在这样的现代化城市,人居然会被吃掉?

    又是哪家作死的科技公司做生物实验,让动物变异了吗?

    等等,不能单纯用地球的思维来考虑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存在超乎常理事实的世界,或许吃人的,并不是动物。

    “对,它是更恐怖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吃,但我就是知道。”

    又是第六感咯……

    “对!第六感!”

    ……

    能够被人直接读到内心,甚至进行对话,让陈彦青觉得很变扭。

    大刘书里写的三体人之间彼此透明,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这小子,挺会分析的嘛,可以给我当军师。不过他怎么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大刘是谁?三体人又是哪个民族?”

    嗯?

    陈彦青嗅到一丝反扑的希望,重复道。

    “给你当军师?”

    “嗯?喔!卧槽!”

    陈彦红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的想法,陈彦青也能读到。

    “原来这种透明是相互的,那事情就很有意思了。”

    “你想干什么?!”

    陈彦红朝前摆出拳击起手式,但他面前并没有人。

    陈彦青,在他脑子里。

    不大聪明的样子……

    “你说谁!”

    “我是说,外面那个东西。它万一还活着怎么办?”

    “这么久没动静,肯定死了!”

    陈彦青感觉到脖子、面上都在发热。

    这人,有点急了……

    “谁他妈急了!”

    “嗯,那么,你接下去准备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那就是不准备做什么……

    “既然你没有其他安排,去确认一下也不是坏事,对不对?”

    陈彦青循循善诱。

    “我相信你的第六感很准,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最多不超过三个小时,也才进入这具身体没多久,你确定自己适应它了吗?”

    陈彦红不作声,低头看地,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发呆而已。

    “话说回来,你也说了,外面那个东西很危险,万一它没死,我们岂不是都会被吃掉?”

    “唔……”

    陈彦红觉得陈彦青说得有道理,但他不想照做,准备找个借口故意不去。

    “不要为了拒绝而拒绝!”

    如果陈彦青可以控制身体,他简直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家伙,根本分不清主次,就这还想让我伏小,痴心妄想!

    不好……

    咳咳……咳咳咳咳,外面这雨是不是下得越来越大了?

    “好像是越来越大了。”

    陈彦红居然真的朝洞口走过去了。

    还好他没听到前面的想法……真不容易,再不听我就真没话说了……

    不过,他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

    陈彦红大傻……咳咳,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晒的衣服能不能干。

    “哈,你是傻逼吗?这又不是地球,这里下雨关你家衣服什么事?你该不会是被刚才那阵怪叫,吓昏头了吧?”

    陈彦红终于抓住陈彦青一处破绽,疯狂输出。

    陈彦青不予应对,心里却是窃喜。

    看来陈彦红能阅读的思维有限,只要在思考后咳嗽几下,随便说点什么,就能掩盖掉自己真正的想法。

    “还笑呢,跟个傻子似的。”

    陈彦红走到洞口,朝外一瞧,瞳孔骤然收紧,当即闪身躲开。

    一条迅猛得只能看见残影的活物,穿过洞口,直挺挺地闯进来。

    它笔直地撞上墙壁,砸出一个大窟窿。

    若砸在脑袋上,只怕是真的要死了……

    那活物落了地,陈彦青这才看清是什么。

    一条手腕粗细,内侧长满吸盘的章鱼腿。

    “所以,外面来的是只大章鱼?”

    陈彦青不禁在脑里想象这章鱼有多大。

    铁门到墙壁至少有五六米的距离,那这章鱼少说也有八米,比得上一幢三层矮楼了。

    再联想到外面越来越大的雨,陈彦青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世界的海洋在云层之上,下雨的时候,也会落下一些海洋生物。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我没法正常思考了!”

    陈彦红抱怨道。

    你正常思考,能思考出些什么呢……咳咳,我不想了,你快点想办法吧,不然我们都要嗝屁了。

    “别吵吵!”

    说话间,章鱼腿像回收的钓鱼线一样退回到洞外。

    退回到那团仍旧巨大,却比先前缺了一块的烂泥之中。

    相较于来时,它几乎整个身子趴在铁门上,此时已退开四五米,仿佛焉掉的植物,无精打采。

    缺掉的那一片,没了烂泥覆盖,露出内里,竟是无数条纵横交错的触手。

    从高处俯瞰,就像盘踞了无数毒蛇的蛇窝,直叫人浑身发毛。

    触手层层叠叠,遵循着某种秩序般上下分明。

    各式手枪在触手的推动下,来来去去。

    它们与触手融为一体,变成半金属半触手的异物。

    另有一条金光闪闪的胳膊,被多条触手穿透。

    五根金属指头,已被五条触手取代。

    它们耀武扬威般扭动着身子,口器一张一合,仿佛在笑。

    蛇窝最中心,一颗网球大小,淡蓝色,如宝石般剔透的珠子,正在不停滚动。

    一团漆黑浊气自表面小口喷出,上浮,停在那片缺口,静止片刻,化为一层黏滑的胶质实体,将曝露多时的内里保护起来。胶质表面渐渐渗出新的烂泥,将胶质完全盖住。

    烂泥恢复了形状,体型变为原本四分之三。

    它调转身子,露出一个纺锤形的口子,对准诊所铁门。

    天台上,一贯淡定的飞车党,皱起眉头。

    这家伙,想做什么?

    飞车党追踪过很多头烂泥,这是一种很狡猾的怪物,除非确定能够碾压,否则它们很少正面硬碰硬。一般情况下,烂泥一旦发现对手有些难搞,就会分泌出刚才那种漆黑的浊气,以此打掩护逃跑。因此,烂泥很少受伤。

    被打没了小半个身子,按照过往经验判断,烂泥应该会立刻逃跑才对。可它不但没逃,还露出了自己的排泄口……

    排泄口是怪物全身最脆弱的地方,绝不会轻易曝露。

    会这么做,只有一种解释。

    烂泥认为遇到了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敌人,唯有以命相搏,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再转念一想,飞车党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招就把烂泥逼到这种程度,那小子,到底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