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光下
凑近的一刹那,火光将植物的全貌显露出一角,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女人的脸,与蜡烛仅仅一拳之隔,整颗头颅被绿色的枝桠高擎着,闭着眼,无神地望着地面。
洛尘一瞬间脸色剧变,惊得她跌坐在地面,支撑着地面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一股无以言喻的悲伤,从灵魂的深处涌现出来。
惊惧而又悲伤的泪水夺框而出,洛尘只觉得喉咙干涩地发紧。
“艾莉?”
惨白色的月光,戏剧性地翻过乌云,将眼前的惨剧径直地铺陈在洛尘的面前。
碧绿色的枝桠,将女人的身体像玩具那样拆分开来,那些部分披挂着血肉却没有流血的迹象,仿佛和谐地成了植物的一部分。
心,肝,脾,肺被拆分开来,错落着,舒展在各部分的枝头。
心脏仍然蓬勃地在枝头跳动着,仿佛仍然健康地运作在某个人的身体里。
其他器官也随着心脏的跳动,有节律的蠕动着,仿佛它们是被植被串联着的一个整体。
“艾莉?”洛尘试探性地再次出声。
那颗头颅的睫毛动了动,随后睁开了迷蒙的眼,看见洛尘后恬静地笑了笑。
洛尘感到一阵疼痛,那种疼痛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来自心灵,来自这具身体的上一位主人。
“大小姐,您怎么......在这?”
艾莉或者说艾莉的头颅,艰难地开口,话语里的虚弱感,仿佛晚风下将熄的烛火。
“啊,我来看看你。”
洛尘的声音颤抖着,极力压抑着悲伤与恐惧。
“我......惹大小姐......伤心了吗?”
“不好意思...大小姐...我不该...在工作时间....睡觉的,我就是...有点累...”
洛尘站起来,轻柔地将她的头颅搂入怀中,颤声道:“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面...大家都在,只是...没看到大小姐呢...有点可惜呢。”
“大小姐,大家...都很喜欢你哦。”
“等...我的孩子出生了,一定也会跟大小姐一样可爱吧。”
孩子?
洛尘扭头望去,不知是那一根高枝上,一团模糊的血肉依稀能够辨出人形,脐带自然地向地面垂落,从大小来看,成型的时间并不会太久。
“对...对,她一定会比我还可爱,我已经能够看见她未来的样子了。”
“是...吧。”这话说完,那颗头颅安祥的闭上眼睛,洛尘的眼泪同额头上的汗珠一同滑入黑色的土地。
后背也完全被冷汗浸透。
借着月光,田地里横陈的肉体,一览无余,一张张熟悉的脸,半张着嘴,似乎在控诉,似乎在祈祷。
肉体像零件那样被拆分在这块土地上。
那画面并不血腥,反而在月光下凭添一份妖冶与残忍的美好。
洛尘瘫坐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向屋内跑去,直到看不见那些东西以后,她才停下,扶着墙根呕吐,巨大的悲伤与压抑感仿佛从她的胃部涌出,仿佛要全部吐个干净,一直吐到只剩下苦棕色的胆汁。
那些零星的记忆闪过,残破犹如天上流星,转瞬即逝,让她的头也疼得厉害。
“是那颗种子,我害死了他们!”
“不,不是我干的,是这具身体的上一个主人干的!跟我没关系!她人呢?!为什么要给我留这么个烂摊子!”
洛尘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意志坚如磐石的人,自己需要先说服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自己是在做梦而已,花田?花田是现实的映射。自己以前肯定见过这东西,对啊,是那个,魔女之旅里的那个花田,诱惑并吸收人的生命壮大自己,那里一个城池的人都没能逃脱,更何况一个庄园?
都是假的,自己怎么会被吓到,明明知道是在做梦的。
这样想着,脑中紧绷的弦忽然放松下来,疲惫感刹那间占领了大脑的高地,她疲惫的走入大门,倒在地毯上睡着了。
......
直到中午,洛尘才被饥饿感唤醒。
本想去厨房简单解决一下,但看到那些蔬菜,一想到他们可能是从那样的土地里吸收着人的血肉长出来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值得庆幸的是,昨天吐得很干净,今天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吐出来了。
也许自己应该再去看看。
洛尘被自己的想法弄得不寒而栗,为什么要回去看第二遍?自己真的忍受得了那种场景吗?
也许还有人活着?
是啊,万一还有人活着呢?
......
与昨天诡谲的景象迥然不同,晴天白日之下,哪还有断肢残块,只有漆黑的土地,茂密的绿植簇拥着中心一个巨大的花苞。
但是地上那些残破的衣料清楚地警示着洛尘昨天的所见非虚。
花苞里的到底是什么?
犹豫再三,洛尘已经鬼使神差地靠近了它,双手紧贴着那光滑的外壁,这花苞竟然让洛尘感受到一股亲近感。
“畜生,它能引庄园的人过来作它的养料,它就能让我不忍心杀它!”
这样想着,洛尘攥紧秀气的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了柔软的花苞上。
如果是原来的身体就好了。
直到今天,她才如此直观地意识到男女身体间力量地差距,她甚至感觉到那花苞里的生物窃笑着,似乎认为自己再跟它玩闹。
“操!”
洛尘怒骂一声,似乎要将这几天积蓄的无力,恐惧,愤怒,悲伤,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但是以她如今的样子,发出这样的声音也没有半点威慑力。
她急冲冲地回到宅子的客厅,踮着脚取下壁炉旁的猎枪,沉重的手感让她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
拼命地回想父亲外出打猎时候地顺序,找火药,上膛,拉栓,经过昨天的事情,只要努力回想,她就能想起过往生活的零星片段。
她咬着银牙,抱着枪来到那个诡异的花苞面前,扣响了扳机。
现代工业的子弹轻松撕裂了花苞的外壁,深红色如同人血一般的粘稠液体,顺着破洞留了下来。
见有效果,洛尘像搬食的蚂蚁那样,将那些火药拿到了外面,装填,开火,为了让子弹能更好的穿透进去,洛尘步步逼近那个花苞,开火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流弹划过自己的脸颊,洛尘舔了舔自己铁锈味的血液,才像幡然醒悟一般,停止自己疯狂而无意义的行为。
子弹仅仅是穿过了外壁而已,随后就再也无法寸进了。
用火试试看?
点燃的火炬炙烤着花苞,但是直到火炬熄灭,花苞仍然毫发无伤,只是底盘被考得焦黑。
望着被红色液体染红的花苞,洛尘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恻隐之情,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花苞里东西的委屈。
“你在委屈什么啊,我认识的人可是全部被你杀光了啊。”
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它,洛尘反而能够平静下来了。
“少tm在这装可怜。”洛尘言道此处,又狠狠地踢了那个花苞两脚。
“薇薇安.怀尔特。”
洛尘听见在自己脑子里的声音一阵错愕。
薇薇安.怀尔特?这具身体的名字。
“妈妈。”
妈妈?
似乎是感受到洛尘的难以置信,那个声音又将这两个词重复了一遍,仿佛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再做错了事后,带着讨好的意味,向自己的母亲撒娇。
薇薇安.怀尔特是她的母亲,她是薇薇安种下来的。
我是薇薇安.怀尔特,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放屁,我是男的,你怎么能叫我妈?”洛尘失声喊道。
但回应她的只有沉默,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那个声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