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芙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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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您就是亚纳耶夫先生口中的‘神探’谢廖沙·瓦西里耶维奇·洛特尼科夫吧?”法医穿着一身御寒的衣服,怀中抱着一个纸袋,“我受亚纳耶夫先生的委托来转交一些东西,等您准备好我会带您去现场勘察一下情况,听说您可以侧写出当时的真相。”

    谢廖沙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进屋吧。”

    法医也不客气,在门前的破地毯上蹭了两下鞋底后迈进屋内,然后……立刻戴上了口罩。整间屋子灰尘极重,呼吸之间都可以感觉到相当的异物塞喉感,和吃进一嘴沙子区别不大。作为一名医生,他很清楚在这种高尘环境下肺部会受到多大损害,但亚纳耶夫特意叮嘱他不要催促谢廖沙打扫灰尘,于是并没有多嘴。

    谢廖沙立刻用干抹布擦了擦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了,我不坐。”法医拒绝了谢廖沙的好意,“您先看看亚纳耶夫先生的包裹。”

    “好。”

    谢廖沙拆开包裹,一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小玻璃瓶静静躺在绒布盒中,下面是一份尸检报告。这个“不起眼”指的当然是那些毫无受祝伟力的普通人,而谢廖沙一眼就看出来其中被封存的受祝伟力,那些对普通人并不可见的力量正在瓶内无声地较量着,黄色的柔和能量压制着幽蓝色的火焰,暂时未让它冲破束缚,否则这瓶子早就碎掉了。

    “亚纳耶夫先生有向您讲过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吗?”

    “没有。”法医回答,“亚纳耶夫先生特意说要您亲自拆封。”

    谢廖沙打开盖子,催动起受祝伟力。只见紫色的气息在他身上蒸腾,瓶内立刻爆发出法医都可见的黄色和幽蓝色光芒,两者交缠在一起,似乎都在躲避紫色气息的介入。

    法医发现了这可见的异常,他自己也隐隐觉得不太舒服:“看起来这两种力量都很恐惧于您的力量,哪怕原来他们并不对付也暂时联合到了一起,洛特尼科夫先生。”

    谢廖沙身体一颤,似乎被说到了痛处,但他灌注紫色气息的动作没有停止。随着“砰”的一声,瓶子直接破裂,那两股能量也被紫色气息吞噬殆尽。

    “亚纳耶夫先生的‘流萤’……真是久违。”谢廖沙缓缓收功,“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那幽蓝色的能量,它给我提供的信息很怪异,竟然是类似‘侵蚀’的效果。”

    “受祝者的力量中没有主打‘侵蚀’的存在么?”法医感觉轻松了不少。

    “甚至不应该出现这种程度的‘侵蚀’,因为‘侵蚀’是携带者才有的特质。”谢廖沙费力地解释,“您学医一定知道一点化学,携带者的能量会彻底改变附着物质的‘化学性质’,将一种物质变成另一种物质,例如铁皮上生的锈……您大致可以这么理解。”

    法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一脸的茫然出卖了他。

    谢廖沙更是难堪,他在圣叶尼塞堡大学的时光大多虚度,有关神圣莱茵帝国建立的受祝者和携带者理论的知识更是基本没听,自然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不过在他的意识里这些涌动的力量是完全可视的,其中蕴藏的形式结构就像物理世界中的分子或原子形成的三维结构,仅是看上一会儿他就能了如指掌,就是无法直接解释。相比于晦涩难懂的理论和体系内大量的专有名词,谢廖沙用化学理论类比也算能够解释得通,法医也能大概理解,这就皆大欢喜。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谢廖沙尴尬地咳嗽两声,“接下来我们直接去现场。”

    “我开了车来。”法医起身,“您稍等,我现在把它从不远处的停车场开过来。”

    谢廖沙摇摇头:“跟我来,我有更快的办法。”

    “更快的方法?”

    法医狐疑着被谢廖沙拉进自己的屋内。比起外面屋内的情况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不仅整洁有序,而且空气里还散发着淡淡的国花忍冬的香气。

    法医本以为是市面上相对昂贵的空气清新剂的杰作,定睛一看一盘熏香正在敞口的香炉里燃烧,炉上还印有双头鹰盾徽,这是如今皇室的证明。而能有如此荣光并且不在皇族区居住的人唯有旧王朝的后裔,虽然王朝早已更替为罗曼诺夫家族,但留里克的名号依旧深入到每个叶尼塞人心里,法医顿时心生敬畏。

    谢廖沙轻扭一块不大显眼的首饰盒,一条暗道出现在两人面前,顺着走下去便发现了一个黑暗的大房间。谢廖沙推上电闸,法医这才看清这个粗糙的车库,但里面停放着的东西令法医大吃一惊——那是一架小型飞行器,陈旧的外表表明它已经有些年头,但任谁来看都会为之惊讶,毕竟这并非民间所能接触到的东西。

    “双人飞行器?这东西我只在军事杂志上见过。”法医说,“而且亚纳耶夫先生也没告诉我您会开飞行器……您是退伍军人么?”

    “第聂伯驻军淘汰下来的老玩意儿了,当初服兵役之后。”谢廖沙先一步坐上前方驾驶位,同时打开顶棚,“您安心坐好就可以,正常后座都是火控人员乘坐,并不需要辅助驾驶。”

    “您让我辅助驾驶我也不会。”法医摇摇头,无奈地回应,“而且您说军方……先不论这是否是军队中流出的军火,这上面还搭载武器了?”

    “这我可不能告诉您。”谢廖沙戴上头盔,“不然某一天我心血来潮想轰炸露西亚就没机会了,比起被警察抓到我宁愿国土防空军直接把我打下来。”

    “那我先把我家地址给您,您记得避开。”法医回答。

    虽然早在亚纳耶夫那里听说过谢廖沙性情相对古怪,但法医没想到他竟然敢开这样的玩笑,要不是亚纳耶夫早就嘱咐他顺着他的意思交流或许他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谢廖沙拧动钥匙,飞行器的引擎缓缓喘着粗气发轰鸣起来,喷气口吹出强力的向下气流,逐渐将机身顶起。不过从巨大的轰鸣和肉眼可见的油耗来看它确实应该被淘汰,哪怕是黑液金储量巨大的叶尼塞帝国也不可能养得起这样的“油老虎”。

    “您晕机吗法医先生?”谢廖沙突然问。

    “我都上了飞行器您才问这个问题吗……”法医说,“还好,不过我希望您慢点。”

    “好的,那我就慢点飞。”

    在飞行器升至大概四百米的高度后,谢廖沙调整喷气口,飞行器径直朝目的地奔去。

    但这样未经报备就明目张胆地在露西亚上空飞行的行为显然不仅仅是违法行为,更是会被卫戍露西亚的空天军盯上,一旦被认定为是入侵叶尼塞领空甚至都不会给两人辩解的机会,直接发射地空导弹或出动战机击落了事。法医只能相信谢廖沙的身份可以允许甚至放纵他胡来,否则他就只能信上帝能给他们带来好运了。

    同一时间,露西亚军区空天军司令部的雷达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红点,而且还是从市区里直接出现。空管部门并没有相关记录,空天军也是同样,所有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不明势力的飞行器什么时候钻进市区的,至于目的就更无从得知。

    尤金上将是在快步走到参谋身边问:“这架飞行器有没有特征码?”

    “查是查到了,特征码显示这架飞行器是我国的,但是……”

    听到这个消息,尤金稍微放松了一点,继续问:“但是什么?”

    “这是架已经被淘汰的老式军用双人侦察飞行器,曾隶属于第聂伯军区。”参谋紧张地擦了擦额头,“我们刚刚联系了第聂伯军区司令部,他们说那一批飞行器早在七年前就已报废掉了,但有两台性能中庸的飞行器当初就被在国防部的一纸命令下直接用列车运到了圣叶尼塞堡,经确认雷达上出现的便是其中的一台。”

    “那另一台呢?”尤金彻底放下心来。

    “另一台在军事博物馆的仓库里,只不过暂时还没腾出展位。”参谋回答,“军事博物馆管理人特意说明他们每日都会对其进行保养……或许他们怕我们追究未在他们手中的那一台飞行器的责任,所以才会特意解释,把自己的关系撇干净一些。”

    “这不重要。关键是谁把这一架飞行器卖到了民间,而且还能瞒过所有人。”尤金上将观察着红点的移动方向,“把最近的机动防空车调过去两辆紧跟着它的飞行轨迹。”

    就在尤金上将下达这项命令时,一名军官小跑到他和参谋身边,手里还捧着一台老式电话。见到这台电话尤金上将和参谋都瞬间严肃起来,他们都知道这台连接着加密线路的电话的另一端定是圣叶尼塞堡的最高指挥部,在这个紧张时刻打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犹豫了几秒,尤金上将接起电话:“露西亚军区空天军司令部。”

    “我是国防部长叶戈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别捷列夫。”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我命令你停止对该飞行器的任何追踪和可能的打击,现在,立刻。”

    “我们并没有确认这架飞行器是否有威胁——”

    “我不是在和您商量,上将。”别捷列夫斩钉截铁,“抛开作为国防部长的我不谈,说到底这是皇帝的旨意……想必现在圣旨已经到达您那里了。您打算抗旨吗?”

    尤金刚想回答,对面却已经挂掉电话。正当他不明所以时,一名身着皇家卫兵军装的士兵快步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卷圣旨。他是皇家通讯兵,负责接收皇帝直接下达的钧旨并用经过严格训练的手写体完完整整地将旨意写在特制的卷轴上,见到手持圣旨的皇家通讯兵就等同于觐见皇帝,于是所有人立刻站起身行军礼,以示对皇帝的尊敬与忠诚。

    “皇帝要求我只能交给您,尤金上将,所以我不宣读了。”通讯兵将圣旨放到尤金中将手里,“您必须立刻作出决定,时间不等人。”

    尤金上将展开圣旨,看完内心一惊,立刻下令:“停止对这架飞行器的任何跟踪追击。”

    很快两辆机动防空车撤离,各地基导弹也取消了预瞄准,这架飞行器就这样成为了“漏网之鱼”,缓缓飞行在露西亚鳞次栉比的楼宇间。

    尤金上将长出口气,这下有皇帝的“担保”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不过一届皇族竟然住在民间而且还能保有大型军用飞行器,显然只有一种可能——旧日的皇族“留里克”。

    露西亚交通局大门。

    谢廖沙并不知道空天军司令部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紧张风暴,他畅通无阻地到达附近的停车场就说明“那个人”的保证是有效的。虽然停车场从来没接待过他这样停飞行器的顾客多收了他钱,但谢廖沙倒也不恼,直接丢给收费员一张一百卢布的大钞放下句“不用找”就拉着法医直奔交通局。大门的案发现场显然已经清理完毕,一片整洁但明显痕迹全无,大概率是警察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且要恢复周边秩序。

    谢廖沙叹了口气,痕迹越少侧写就越难,看起来他要消耗更多精神力。

    “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法医说,“您打算从哪里开始?”

    “它的力量我已经大致记录下来了,接下来我边看尸检报告边听您讲些细节。”谢廖沙缓步走着,“我会通过眼前的景象逐步还原当时发生的细节,他们总不可能全部都清理掉的。”

    “细节?还有什么细节需要我来讲?”法医疑惑极了。

    “解剖时的细节,包括下刀时的阻力之类的。携带者的侵蚀力量会改变人体肌肉和骨骼,基本性质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谢廖沙提示道,“另外等侧写开始后无论我出现什么反应都不要轻易打扰我,除非我昏迷过去,那时您可以施救。”

    “我想想……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也见过一些死在携带者手下的人,有些遗骨的肌肉和骨骼确实完全变性,包括结晶化和纤维化等等不同寻常的现象。”法医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但叶菲姆的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显著变化,只是……横膈膜疑似有外力阻碍导致窒息。”

    “外力阻碍?体腔内怎么可能有外力?”谢廖沙问,“横膈膜最多也只能是痉挛吧。”

    “所以我并没有写进尸检报告里。首先这是我的怀疑,其次哪个法医来也不会相信这种胡诌,但既然你需要解剖时的细节,自然也包括我验伤时的假设。”法医缓缓说,“我不是没考虑过痉挛的可能性,毕竟长时间痉挛也会导致窒息,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横膈膜上似乎有外力施加而导致其不能正常活动,比起痉挛的无规则活动更可怕……就像用手抓住琴弦迫使它不能振动,自然也发不出美妙的乐声,大抵可以以此类比。”

    谢廖沙一愣,他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等诡异的事情——一只无形的铁手紧紧抓住了叶菲姆维持呼吸的关键部位,将他慢慢拖入窒息死亡的深渊……随着侧写的深入,他自己也渐渐体会到叶菲姆死前的绝望,痛苦到眉角抽动不能自已。但法医并没有打扰他,他谨遵谢廖沙的嘱咐,密切观察着他的状态。

    忽然,他抬起头,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的位置,那里恰好就是当天凶手站定的地方。

    “那个人是冲到他面前才发动了能力。”谢廖沙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距离如此之近显然是不正常的,这说明凶手可能是个刚刚掌握力量的新手。”

    “新手能就此全身而退?”法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所以很可能是有人刻意引导。”谢廖沙望向一处阴暗的小巷,“我们去那边看一下。”

    两人打开手电迈进小巷,这里有条不起眼的小路直通到另一条街,不过由于堆积了不少杂物路面宽度不允许车辆通过,甚至两个人并排走都有可能撞到肩膀,而且还有个直角弯,哪怕是走路都有一定的风险。

    突然,谢廖沙蹲了下来,手电仔细照着地面上残留的鞋印。

    “但我还有个不确切的猜想,角落里可能有第三者,他全程目睹了叶菲姆被杀之后退到了这里,或者他本就在这里等待。”谢廖沙指着长长的拖拽印,“在仓皇逃亡中凶手刚好碰到了这个人,出于惊吓他下意识急刹住脚步才留下这样的鞋印。但在确认没有威胁后他还是继续沿这条路逃离了,而不是原路返回。”

    说完,谢廖沙站起身看向角落,那里没留下什么,但他总隐隐感到有些异常。如果当时这里真的有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