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亮对什么都够自律，唯独睡觉这件事从不勉强自己。第二天等他醒过来时，强尼已经出去玩了一圈。

    “你的电脑，桑杞让我转交给你。”强尼站在他床边，将电脑扔在他的被子上。

    “话说这电脑啥时候到桑杞哪里的啊？”

    晁亮沉默着没应声，总不能说昨晚趁你睡着的时候吧。

    他顺手将电脑放在一边，对电脑里的东西没有丝毫不放心。继续窝在被子里查看手机。

    没有桑杞的信息，令他感到空落落的，说不上盼望，但真的空空如也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桑杞有事，提前回去了。”

    “什么？提前回去？她还答应了我事情没办完呢。”晁亮从床上一个仰卧起坐起来，眼瞅着密码还没解开，自己天南海北地要到哪里找肖含啊。

    强尼努努嘴，不太关心的模样：“什么事啊，她说搞定了啊？”

    “啊？”

    晁亮半信半疑地，赶紧一个翻身，又将电脑拿到自己面前掀开，指头在触控板上飞速滑动。他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自己这就要回去了吗？

    折磨了他好几个月的事情，竟然就在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突然迎刃而解，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屏幕上，果不其然，从来没有见过的程序运行的界面，赫然引入眼中。

    晁亮嘴里止不住的赞叹，心快跳出嗓子眼，可是很快，便从紧张、激动、振奋，转入了灰暗的荒谬中。

    【真……真的解开了……】

    桑杞看不懂的东西，他却看得分明。

    他手中捧着的这个正如火如荼运行着的程序，恐怕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创建城市，导入地图，调用世界地图；导入天气，调用地球天气……

    创建城市名，调用随机命名库……

    创建对象人物，设置固定属性，调用随机属性库……

    设置针对对象删除固定属性……

    一气呵成。

    而看着日志记录着的，是自主学习后这个程序中“数字社会”的一切演变，甚至可以追溯到山顶洞人的时期，追溯到人类学会使用工具，追溯到殖民地、蒸汽时代，追溯到世界大战和社会形态的革命。

    一切的一切，都跟现实的世界所经历的，相差无几。

    随着程序的运行，晁亮依然坐在这个所谓的梧樾湾的酒店床上，根本没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可是只需稍作思考，便会令他后脊背发凉，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惊起一身。

    【这里，就是波罗海，就是这个程序本身。】

    当得出这个结论时，紧随其后的便是心中暗暗地唾骂。

    【这他妈谁想出来要这么用机器学习的，有什么意义！毫无意义！】

    一时间，自从来这里之后所遇到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部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这里的人会被无情地设定失去一个属性，是这个无聊透顶的程序里对每个对象的设定！

    为什么这里和地球上的城市景致一模一样，因为就是直接调用了地球上的地图！

    为什么当初自己曾经在现实中见到过的芭雅乐剧院仅花了短短几个月就能完工？为什么自己从中国坐飞机到巴黎就像从BJ到上海一样快？！

    因为计算机飞速地计算，因为这个该死的波罗海世界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这个本该横跨几千年的时间，却只花了短短几个地球年！

    什么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没有玉皇大帝，也没有天兵天将。对波罗海世界里的每个人而言，这个程序之外那群人类，正在俯瞰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被缩小的地图，被放大的时间。

    被极端化的某个属性，被均匀投放的整个人群。

    这里就是波罗海。

    晁亮崩溃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恨不得将电脑狠狠地砸到地上。崩溃之后他又站住，呆呆地望向头顶，目光冰冷，不恭与愤怒夹杂着无尽的震惊和无奈。

    最后只剩下复杂。

    等他从无法言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时，才发现强尼已经离开了很久，只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

    直到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个程序的密码究竟是怎么解开的？

    经过第十七次双手插进头发中向后抓去，第三十二次愤怒的咒骂，和第无数次叹气之后，晁亮终于有气无力地坐回了沙发上，整个人都泄了气。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一堆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有些招架不住的信息全部甩出脑外：

    “算了，不管怎么说是解开了，可能她找了自己的朋友吧。”

    对于桑杞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看懂了这是什么这件事，晁亮似乎并没有投放过多的担心，他知道，桑杞对代码是一窍不通的。

    所以桑杞的离开也相应地，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波澜，几乎完全没有和自己手上的程序挂钩。

    前一晚，晁亮还在桑杞唇角的温度下心跳不已，现在，他的脑中想到的全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从社科院里消失的人，会不会不只有自己一个呢？

    午绘晴四年前突然消失，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可是经常出入社科院呐。

    恢复平静后，理性很快占据了晁亮的所有思绪，他抛开自己的怨愤，开始仔细研究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

    【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去，但至少现在又有了新的进展，总归是好事……】

    【既然连程序都在我的手里，肯定能做点什么。】

    毕竟自己现在也在这个“程序”之中，保不齐如果程序崩溃了，自己也在这里一命呜呼了，所以他十分谨慎，对正在跑着的代码本身没有进行人为的干涉。

    先查看吧。

    相比于修改，调阅是更为保险且基础的操作。

    他率先开始检索的是自己，名字和源号码都对上了，还真有自己这个天外来客的信息啊！

    不过，也就只有名字和源号码的信息了，即没有自己的出生年月，也没有自己被删除的特定属性记录，难怪好像一些莫名其妙的规则对自己并不起效。

    第二个人，晁亮不假思索地搜索了三个字，午绘晴。按照自己的规律，名字应当没有变化，只不过源号码实在未知。

    【查询不到此对象。】

    没有？

    晁亮每次都是如此，总觉得自己好像离真相已经十分接近，只差捅开一层窗户纸，可又每次捅开这层纸之后，答案又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