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清水回答得十分干脆。

    “之后呢？”阿汪追问。

    “什么之后？”清水不解。

    阿汪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还会回庄家村吗？”

    清水沉默不语，心道，当时住下来，不过是因为新人赛即将开赛，庄家村距离飞来峰，算得上近在咫尺。一为了安神香，二为了见见柳如意。

    以后去哪里，自然是继续寻找紫衣少女，找到破解魔界之花的方法，解除月圆之夜，杀意泛滥的诅咒。

    见清水半天不说话，阿汪忽然很伤心，他这几个月跟清水朝夕相处，早就当他是自家兄弟。

    但见过修仙世家的其他子弟后，阿汪也想明白了，清水跟他，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自己只是个平凡的乡间少年，以后的人生轨迹就是长大，娶妻，生子，然后老死在这小山村里，重复着自己父辈曾走过的人生道路，他与清水的交集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

    想起清水很快就会离开，可能终生难再见一面，阿汪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没出息的，哭什么。”清水不明白他的心事，嘲笑道。

    “我害怕……”话没说完就住口了，阿汪其实想说，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但又突然不想给清水增加负担，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有我在，别怕。”清水微微一笑，眼神温和，语气坚定。

    阿汪擦干眼泪，说道：“你送我个物件吧。”

    清水不知他其实是想留个纪念，只当他是害怕邪崇，便从怀里掏出刚才的香囊，“都给你，可以祛邪。”

    想了一下，又从怀里翻出半截半新不旧的玉佩，放在香囊里，笑着说：“有了这个，效力更强。”

    阿汪不收，面有难色，“这个不妥吧。”

    “香囊没问题，里面装的药材也没有问题，我都检查过，玉佩就更不用说了。”清水耐心解释。

    阿汪挠挠头，“玉佩表相思，一般是送意中人的，咱们是兄弟，还是换一样吧。”

    闻言，清水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喃喃自语，“玉佩表相思？意中人？我怎么不知道？”

    “话本里，常常有才子佳人互相送玉佩、耳环当定情信物，你从来没有看过吗？”阿汪反问。

    清水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我以前只顾着修行，旁的一概不知，怎么办？”

    从没见他这样慌乱，阿汪随口猜道：“你是不是送过玉佩给一位姑娘？”

    迟疑了一下，清水踌躇地回答：“是的。”

    “是你本人，亲自送到她手里的？”

    “呃，是。”

    “她收下了？”

    “是。”

    “那她收下的时候，怎么说的？”

    “她当时说……”

    清水脑海中浮现，当时少女带着既羞又喜的神情，郑重地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恭喜你了，没想到你小子艳福不浅。”阿汪拍拍肩，表示祝贺。“那位姑娘定是对你有情，可以提亲了。”

    最后一次分别时，少女单独找清水道别，依稀记得她扭扭捏捏，低垂眼帘，面色绯红，纠结了半天，才声细如蚊，让清水择日再来，如有请求，自是无有不允。还说，如果一日不来，就会一直等下去。

    “原来请求，竟然是求亲的意思，天呐，我都做了什么？”清水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不行，我得找她说清楚。”清水强迫自己稳定心神。

    “为什么？”阿汪不解。

    清水叹气，“因为我不去，累得她要是一直等，就糟了。”

    “一个真心待你，愿意一直等着你的女孩子，为何不娶？”阿汪十分不解。

    清水心道，就是真心相待，才不能被随便辜负，青春易逝，红颜易老，如果让一个姑娘，用自己最美好的芳华，等待一个永无可能兑现的诺言。

    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这是一个误会，哪怕她会一时气急，恼我，恨我，甚至杀我，也好过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下去，蹉跎岁月要好得多。

    这份心思却无法对阿汪明说，要不他定会又问出其他稀奇古怪的问题。

    只得岔开话题，“那黑衣人赠送三人香囊，却把韩腾打落水，有何深意？”

    阿汪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黑衣人出现之前，韩腾一直在说柳家不行了，其他人却觉得柳家还是很厉害的，会不会是柳家派来的？”

    “不会。”

    “那么是柳家的好朋友？”

    “不是。”

    “总不会是敌人吧？”阿汪耐心有限，开始胡猜。

    “有可能。”清水呵了一声，目光冰冷。

    阿汪一听就来了精神。

    “刻意引人误会，做得太过，反而让人怀疑。”清水沉吟道。

    “为什么把单独将韩腾扔下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修为最浅么？也不对，他的护卫身手还不错。”

    清水揉揉太阳穴，继续说：“还有拦路虎，让落榜的考生来制造混乱，随机刷掉考生，这个设计本身就有问题。”

    如果有人浑水摸鱼，有针对性地让一部分考生落选。韩、冷两人去年误入幻境，就不意外了。

    “柳家、韩家、冷家、拦路虎、黑衣人，枭鸟……”清水闭上眼，喃喃自语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背后有什么阴谋？这次是冲着谁来的？”

    阿汪托着腮坐着，只见清水眉头紧锁，嘴唇紧闭，似乎在慎重地权衡各种可能性。

    他的呼吸稍微加快，空气似乎在他的吸气和呼气之间变得更加沉重，这种微妙的改变揭示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思考的激烈。

    “阿青，你之前过得一点也不快乐。”阿汪忽然说道。

    闻言，清水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不解地看着他。

    阿汪继续说，“我们村里人困了就睡，醒了就吃，开心就大笑，不开心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最大的烦恼无非就是明天吃什么。”

    看着阿汪，清水眼中写满了不解。

    阿汪带着一丝怜悯，“修仙的世家子弟，要修行，要比赛，要争斗，要结交。

    整天想的都是怎么行礼，怎么说话，怎么拍马屁，修仙的目的是长生不老，但是每天都要做这么一堆麻烦事，应付麻烦人，长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娘说的对，不如当个平凡人，开开心心过一生呢。”

    清水瞪大了眼睛，阿汪的话虽然质朴，但却像一道光照进了内心。

    回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确实像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逼迫自己忍受修行的枯燥，人情往来的繁琐。

    重现家族荣光就像座大山一样，压得人透不过气，之前的人生，除了少许时间，确实毫无快乐可言。

    “什么世家，散修，在我看来，通通是狗屁。”阿汪补充道：“什么高山、土坡，翻不过去就换条道走。”

    “换条道走。”清水喃喃自语，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以前，柳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当好柳家公子，什么苦都吃，什么累都受着，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任务失败以来的深深自责、担惊受怕，迷茫无助，愧对家门的心情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心头。

    “是啊，一条路走不通，为什么不换一条呢？”清水像是问自己，也像在问阿汪。

    阿汪说道：“先生说过，天地之大，纵横阡陌，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