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一路无语到了后院。

    见周玉彤披着棉袄，赤脚穿着拖鞋，眼睛通红，撅嘴板着脸也来了，坐在猪圈里抽烟烤火的老叶一愣，以为小两口闹矛盾了，连忙问道：“玉彤，这么冷你怎来了？”

    “俺爸，叶亨去宝局赌钱了。”周玉彤说着眼睛又红了，小嘴一撇，把叶亨赢的钱拿出来放老叶面前，“他赢了一千多，都够抓去坐牢的了。”

    年底了，周玉彤真的怕叶亨出事。

    年底农村玩宝局的人多，国家禁止赌钱，常有联防队下乡抓赌，像叶亨赢的这些钱，足够他在派出所过春节的。

    结婚第一年，节礼还没送，新姑爷要是因为赌博被抓，岳丈的脸面往哪搁。

    看到这么多钱，老叶也是愣住，数秒后脸拉下来，如果不是怕误到有身孕的周玉彤，手中的旱烟就朝叶亨甩去了。

    见父亲脸色难看，叶亨忙抢先道：“俺爸，我错了，下次保重不再赌，请你们相信我这次。”

    见儿子这样说，老叶不语，伸手将烟熄灭，铁桶里的火光映在他眼睛上跳跃，过了会问道：“你用多长时间，赢这一千多块钱？”

    “我和刘超去王三家定猪肉的，他家隔壁宋晓峰家开的宝局，我就进去玩了三宝，大概有半个小时。”叶亨如实回答。

    老叶赞道：“不错，半个小时就赚了一千块钱，你挺厉害！”说着朝叶亨伸出大拇指，“挺聪明，有胆识，有魄力！”

    “爸……”周玉彤急了，她本来是想让公公训斥叶亨的，没想到却夸起来了，哪有这样的父亲。

    老叶朝周玉彤摆摆手，继续对叶亨道：“半个小时你能赢一千多块钱，同样半个小时也能输一千多块钱。”

    “咱们家的所有家底就是几间破草屋，两头牛，两匹马，还有两窝猪，几只羊，十几只鸡，三条狗，它们加在一起也不值三千块钱，按照这个速度，你能在一个半小时之内赢回这些，也能在一个半时辰里输掉这一切。”

    “叶亨，你这不是在赌钱，你是在赌家底啊，你是把我们家所有人都拿去做赌注啊！”

    “我叶文华活了快五十岁，见到无数人经过努力奋斗发家致富，但从未见过有人靠赌博发家的。叶亨，你是我叶家的这个。”

    老叶说着朝叶亨再次竖起大拇指，五官却拧巴到一块去了。

    “我叶家出了你这么个奇才，光彩啊！我叶文华将来死了，去底下可以对我的祖宗们说，我叶文华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爸！”叶亨扑通一声，双膝跪下了，“我知错了，我从今以后，不再踏进宝局一步，不再去那害人的地方。”

    上辈子他不学好，和父亲的关系很僵，等想孝敬时父亲却不在了。

    回想往事，他对父亲的愧疚突然爆发，不由得跪下，其中所蕴藏的情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辈子年轻时，他再怎么做错事，也拉不下脸跪在父亲面前，虽然子跪父天经地义，不会被人笑话，但他就是做不到。

    他不是嫌跪父亲丢人，而是做不出。就像后世很多年轻人可以跟普通朋友拥抱，就是做不到拥抱父母。

    直到大哥和父亲相继离开，他步入中年后才知父恩如山，却为时已晚。

    见叶亨跪下，周玉彤反而心疼了：“爸......”

    “叶亨，我希望你能说话算话，赌博是个无底洞啊，多少人因为赌博而家破人亡啊，你知道吗？”老叶看出叶亨是真的知错了，知子莫若父，儿子能下跪，就是深刻认识到错误了。

    叶亨道：“爸，我真知错了。我改！”

    虽然叶亨认错态度真诚，但老叶仍然要敲打这个逆子：“你奶奶的大哥，因赌毁一生，这个刻骨教训，你忘了？”

    这个血淋淋的教训，老太太经常拿出来说叨，就是怕她的子孙重蹈覆辙，但每次老太太说这件事时，说一半就不说了，叶亨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

    但不管怎么说，奶奶的大哥之所以家破人亡，主因是他痴迷赌博。

    “爸，我知错，我不该让玉彤流泪，不该惹你生气，不该忘记俺奶的教诲。”

    叶亨深刻反省，周玉彤怀孕四个多月，正是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他得让她定心。

    上辈子自己出轨让周玉彤郁郁寡欢，导致大儿子早产，这辈子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老叶欣慰的道：“男子汉大丈夫知错能改就好，起来吧！”

    叶亨跪着没动：“那我赢回来的这些钱怎么办？”

    “既然赢了，当然不能再送回去便宜那些赌鬼了。话说若是你输了，别人也不会为你改过而把钱还你。你只要记住，从今后不得再踏入宝局。这些钱，全交玉彤保管！”

    老叶心说这熊孩子，赢钱总比输钱好，只要你改正，这一千多块钱落袋为安，过个肥年多好。

    看着一千多块钱，老叶其实挺高兴的，傻子才不喜欢钱呢。但他知道赌博害人不浅，不能贪吃忘打，赢了开心，输了既惨又痛，搞不好还得吃官司。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赌鬼被派出所抓一次，名声就完了。

    “行！”叶亨道。

    “你起来，快带玉彤回屋休息，外面太冷，你得爱护她。将来你两个妹妹也会嫁人，如果她们不被婆家珍惜，你做哥的心疼不？”

    说到周玉彤，老叶语气温和许多，他把童苏云和周玉彤视如己出。

    “爸，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周玉彤说道。

    “嗯！等桶里的火熄灭了，我就回去。猪崽小，不生火怕夜里扛不住，它们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头一个星期熬过去就行了。”见儿媳妇只穿着衬裤，老叶连声催促，“玉彤啊，快回快回，别受寒了！”

    看着叶亨和周玉彤的背影，老叶心想这小子最近运气真是好到山也挡不住，我要是能有他猜宝的能力就好了，想到这里，老叶连忙让自己打住这幻想。切记，赌博害死人啊......，对了，这小子是怎么算准瘸仙会连蹲五个3的......

    不知何时，叶利和叶贞站在猪圈外，吓了叶亨一跳：“你两个披头散发跟梅超风似的，想吓死我？”

    叶贞噗嗤一笑：“我来看看你狗腿被俺爸打断了没？”说着十指张开，做出梅超风的姿势，在明亮的月光下，还真有那么回事，娇声道，“九阴白骨爪......”

    “pri”叶贞嘴里配音，右手五指张开，朝叶亨胸口插来，她身材修长，动作舒展，学的挺像，在月光下可爱且洒脱。

    这都是看了射雕英雄传，霍元甲，陈真惹的祸，打人时嘴里还自发配音。

    “去去去，快滚回屋睡觉去，别冻着。我还降龙十八掌呢！”

    叶亨没好气的说道，摆出郭靖的姿势，双掌做滚雪球状在胸前鼓捣几下，挥掌朝叶贞的爪上拍去，又轻拍叶利的头，“出来棉鞋袜子都不穿，就穿条秋裤靸拖鞋，跌膘啊！”

    周玉彤，叶利，叶贞姑嫂仨只穿着衬裤坐被窝里，叶亨来见老叶，她们仨都是披着棉袄穿着衬裤就来了。

    “呃......”叶贞忽然打开手电筒放在下巴下面，伸出粉嘟嘟的舌头：“我是梅超风......”

    叶亨没好气的道：“我还是柯镇恶呢。快和你二嫂回去，我在这等火熄灭，和俺爸一起回去。”

    见二哥诚恳认错，叶利和叶贞也放心了，打着手电筒，一边一个挎着周玉彤回家。

    “你也回去睡觉，这么冷陪我干嘛。回去。”见儿女们嬉闹，老叶开心，儿子赢回这么多钱他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谁还能跟钱有仇，只要从此戒赌即可。

    “爸，你说，大盖帽会不会找来？”叶亨有点后怕，他怕有人眼红会去高密。

    他看过赌鬼被抓后用自己鞋带扣着双手大拇指，跟串蚂蚱似的被大盖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