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华身后已堆起小山般铡好的草料，几只白嫩嫩的小羊羔围在草料边，专挑嫩料吃。

    强壮的叶元上身只穿着一件海军蓝背心，胳膊上都是肌肉，每一铡刀下去，碎草纷纷跌落。

    抱草也是个技术活，搞不好就会被铡刀伤到手。

    叶父蹲在小矮板凳上，双手抱着一捆草料，掌握好尺寸，一下下的往铡刀里放。

    过了一会平息好情绪，叶亨走过去说道：“大哥，让我来吧，你歇会。”

    叶亨以前铡过草，每次都是铡不了几下，就借口屎尿开溜。

    铡草是个纯体力活，半点偷不了懒，一下不用力，铡刀就切不断草料。

    叶元的性格和叶亨截然不同，平时少语，是个典型的庄稼汉，身高一米七八，很强壮，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

    村里的老人都说，老大长得像父亲，忠厚老实，老二，老三，老四长得像母亲，都很清秀。

    叶父和叶元几乎同时一愣，平时只要听说铡草料，叶亨就会逃的远远的，今天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

    见叶亨难得主动来帮忙，叶元说道：“俺爸，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抱草，老二铡。”

    老叶没有起身，却对叶元道：“你休息一会儿吧，他能铡几下？每次活没干几下，不是屎就是尿的，你还指望他能把这一大堆草料给铡完了？”

    叶亨死懒好吃，老叶每次见到他都没好脸色，小的时候还能揍他几下，现在娶了媳妇也是快做爸的人了，不能老是熊他，得给他留点面子……希望“树大自直”这句话是真的。

    （注：熊，这里指训的意思）

    叶亨笑着脱去外衣，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摩拳擦掌，我今天非把剩下的材料铡完不可。

    看着自己每一铡刀下去，草料如雪花般纷纷跌落，叶亨尽情挥洒着重生后充沛的体力，汗水顺着脊背流下，畅快淋漓。

    叶元一根烟抽完，见老二没有想走的意思，心说老二今天干活挺卖力啊，这要是换以前，早就借故开溜了。

    叶元穿上黄棉袄，戴好黄帽子，拿着草杈把铡好的草料囤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叶亨没有休息的把草料铡完，爷仨一起动手将草料屯好，盖上雨布，四周用玉米杆子围好防止鸡刨，然后把工具收好放进牛棚边上的杂物间，一起去猪圈看刚生下来三天的小猪崽。

    一大堆猪崽正在争奶吃，上下两层挤得吱吱叫，还乱拱，小猪崽们粉嫩粉嫩，有点晃眼，叶亨数了两遍，硬是没数出多少只。

    叶元眼睛活络，能找到活干，拿起铁锨和扫把去自家猪圈里打扫卫生，想到自家猪崽开春就能出圈了，他心里乐开花。

    “俺爸，这窝几个猪崽？”叶亨问道。

    老叶拿出烟叶熟练卷好塞入烟锅，擦火柴点燃吸了几口，侧目看了叶亨一眼没说话，连孙子都知道母猪下了几个崽，就这个倒油瓶不扶的不知。

    见父亲不搭理自己，叶亨讪笑，拿起棉袄披在父亲身上。

    老叶穿着大腰棉裤，腰上勒着一条八一皮带，脚靸黑布鞋，嘴里叼着的旱烟袋除了吃饭睡觉不离手，他原本身高一米七五，年轻时也是一个帅哥，随着年龄和压力日增，腰背渐弯，头发斑白，胡子拉碴挺显老，看上去最多一米七。

    见叶亨给自己披衣，老叶抬眼看了看他：“这窝猪崽十三只，刚生下时糟蹋了一只，还剩十二只。”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今夜会很冷，晚饭后得给猪圈里加麦糠保暖，牛棚马舍里也得做好保暖。”

    “昨夜隔壁村老冯家一窝十二个猪崽，一夜冻死五个。”

    “夜里我还得起来在猪圈里生堆火，猪崽太小，不照顾好，容易夭折。”

    “爸，我睡的晚，夜里我来猪圈生火吧，你就不要起来了。”叶亨知道父亲早睡，半夜从热被窝爬起来不易

    “你？！你来生火，还不把我这间猪圈给点了？”老叶侧目，上下看了他几眼，你以为帮我铡了草，我就相信你能办事了？

    叶亨……

    叶元打扫好猪圈，叶亨拿起桶，从牛舍边的水井里拎起一桶水，然后盖上盖子，爷仨用冒着热气的井水洗干净手脸，拍去身上的灰尘回家。

    叶家前屋三间，叶元一家三口住东间，中间是大门，西面那间是厨房，此时一家人围在一起做饺子。

    厨房里有灶台和炉子。

    炉子上的水壶里滋滋冒着热气，屋里很暖和。

    灶头是老叶用黄泥和砖砌的，灶台使用水泥抹的光滑，看上去干净整洁，两口锅一大一小，中间还有个专门用来存热水的槽子，够一家人晚上洗脸洗脚用。

    大嫂童苏云穿着一件薄毛衣揉面，叶母拌馅儿，周玉彤擀饺皮儿，叶贞和奶奶剥大蒜，狗都嫌的叶子枫在专心致志的玩一块面。

    “俺奶！”

    叶亨挤过人群，一把抱住老太太。

    老太太七十多岁，不咳不喘，身体硬朗，不拄拐杖，穿着传统的大腰小脚棉裤，青棉袄，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就是牙齿缺的挺多，见叶亨过来抱自己，开心的露出一颗门牙。

    老太太小时候裹过脚，后来裹脚的恶习被废除，但她的脚骨已变形无法复原，长大成人后脚依旧很小，但比起那些真正的小脚老太太还是好很多。

    她一直对两个两个孙女和孙媳妇说，她们赶上了好时代，不用裹脚了，裹脚那个滋味太难受。

    叶元翻车死后，老太太哭坏了眼，一次半夜起床摔断了盆骨，卧床五个月后离世。

    “这孩子，就跟几年没见你奶似的。”叶母正在拌馅，用筷子夹起馅儿递给婆婆：“俺娘，你尝尝盐大不大。”

    老太太年纪大，要吃清淡的。

    叶亨张嘴将馅儿截取：“嗯，俺妈拌的馅就是好吃，咸淡正好，适合俺奶。”

    “小混蛋！”叶母扬起手掌，作势几下，终究是没舍得拍下，“被你爸给赶回来了？”

    “什么呀，我帮大哥铡的草料好不好。”叶亨说着朝母亲张开嘴，意思还想再吃一口馅儿，终于被母亲轻轻揍了一巴掌。

    “你就吹吧！”大嫂童苏云低头揉面，不忘损小叔子两句，“倒油瓶都不扶的人，能舍得出那么大的力？”

    叶贞趁机落井下石：“就是，吹什么牛，估计又给俺爸熊了吧？”

    农村一般都喜欢用“倒油瓶都不扶”这句话来比喻一个人懒，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酒瓶倒了比扶亲爹还快”，是比喻懒且贪杯的人。

    虽然和周玉彤相处融洽，但童苏云心里和叶亨的那块疤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