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熙离开后大厅静的可怕，我又一次再忐忑中茫然。哆嗦着点燃一支烟，丝毫忘了此刻是在医院除了禁止吸烟还有一个躺在病床昏睡的女人。

    廖凯的电话打进来。

    喂！我有气无力的接听电话。

    择楷，你能不能来病房一趟？若琳还没醒过来，她家里人也还没到，有些事得你拿主意。廖凯声音很小大概是怕恩熙听到。

    好，我马上就来。

    恩熙会一起过来吗？廖凯担心的问道。

    她回上海了，那边公司出了点事儿。

    回公司好，回公司好。

    若琳住那个病房？

    410床。

    知道了。

    进病房前我踌躇不决，最后特意去洗手间用冰水洗了一把脸，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暴风雨终将来临，是战胜它或被它拍死。

    病房里各种仪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我坐在床边看着她，病床上若琳脸色苍白，呼吸有点微弱但还算平稳，莉莉坐在病床另一边握着她的手泪眼婆娑。

    俗话说，人的羞愧面对是深入骨子里的，也最难克服的。我对若琳就是，以前因为想要报复周军而欺骗她，此时此刻羞愧更甚。

    凯子你出去下，我和择楷有话说。长时间沉默后莉莉对杵在旁边的廖凯说道。

    我示意莉莉还是我们出去说，毕竟中间隔着当事人有些话不好开口。

    没关系，医生给她注射了安定剂，明天之前不会醒来。当然注射安定剂有点冒失，但这是在检查报考出来之前最妥善的治疗方案。刚刚我也咨询过医生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医生说：有影响，但不大，后续一定得注意不能再次服用。

    莉莉把之前廖凯让我看过的诊疗单递给我，诊疗单再次回到我手中，右下角醒目的孕期四周刺的我眼睛肿痛。说说你的想法，莉莉比廖凯聪明不用确认也知道是我干的好事。

    硬着头皮我回答道：莉莉、关于若琳我只能说抱歉，你知道我和恩熙走道今天不容易，我爱她，爱到骨子里……

    所以你想不负责任？莉莉抬头看着我言语犀利。

    莉莉，除了让我和若琳在一起让我做什么都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莉莉请相信，我从没想过伤害若琳……

    可你已经伤害她，你明知道若琳喜欢你，却为了自己私欲去撩拨她，更可耻的是你口口声声说不爱她却占有她。在你心里若琳是什么？笼子里豢养的小鸟？还是夜深寂寞时发泄的工具？李择楷你无耻！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呵呵、除了毫无意义的道歉你还能做什么？

    莉莉……

    李择楷，此刻你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想用一句对不起，我不爱你换来内心平静，但我告诉你，你妄想。不光我不会原谅你，若琳更不会。或许此刻你还在安慰自己不就是意外怀孕，无痛人流时时刻刻都在发生，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拽着不放。哈哈，哈哈，李择楷去听听医生怎么说吧！莉莉突然癫狂的大笑，噙满泪水看着我，那一刻我竟在她的目光中感觉到残忍。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廖凯急冲冲推门进来。

    廖凯带我去找刚刚给若琳看病的主治医生。廖凯还没站稳又被我拖着往外走。

    先等等，我先看看媳妇咋了？

    眼睛眯沙子了。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医生，我把若琳的诊疗单递给他，请问410床的病人怎么样？

    你是他的丈夫还是男朋友？医生扶了扶厚重的眼睛有些厌恶的看着我。

    我的身份是什么？丈夫？肯定不能说，男朋友？朋友？医生又不见得说实话。好像除了男朋友身份更合适。

    医生，我是她男朋友。请您告诉我她怎么了？

    哼、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吗？她怀孕了你没发现就算了，可你看看病人的状态？她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过，熬的是精气神，长时间坚持早就超过人体承受能力范围之外，晕倒还算幸运，绝不是危言耸听，医学案例里像她这种情况猝死不在少数。我不知道是忙工作还是其它什么事，但你是她男朋友难道就没能提前发现并阻止她。

    对不起，前段时间我在外地出差。对于这样借口我羞于启口，但又不得不撒这样的谎。就像对莉莉所说，对于若琳我只能抱歉，哪怕我能猜的出这些天我和恩熙动态各种晒恩爱，若琳煎熬着整完睡不着，我也只能说抱歉。爱是自私的，我只想和恩熙在一起，哪怕辜负成为我一生的枷锁我也愿意。

    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该道歉的是病房里躺着的姑娘，我是医生只负责看病。

    是是是，那您能告诉我病人如今情况怎么样？

    她怀孕了，你也知道了。这是喜事，赶紧回家告诉双方父母早日准备婚礼。

    医生、可我们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暂时还没打算要小孩，所以……

    什么？你们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是的，我想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想法。孩子的存在是意外，若琳会同意我纠正这个错误，毕竟谁也不愿做单亲妈妈，退一万步她肯，那也得替孩子着想，如果哪天孩子问起爸爸自己该如何回答。

    年轻人，我劝你多想想。刚病房里她朋友没告诉你吧？你女朋友和别人体质不一样，她有严重的肝郁气滞证，通俗讲就是性格抑郁，性格抑郁不是你想的抑郁症，性格抑郁只是不愿与外界有过的的接触，仿佛没什么事能调到她的情绪，这种人表现出极端两种性格，脾气急躁或冷漠……

    医生，这和要孩子有什么直接关联吗？我打断了医生专业性复述，我不知自己如何会这样，莫来由的烦躁侵蚀了自己理智，失控突如其来。

    不耐烦了？就你这种人，我就不该劝，如果是我家闺女我会劝他离你远远的……

    你是医生，你只要负责告诉家属病人病情。

    是，我只是医生。

    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你们以后大概也不会有孩子，就这么简单。记得多交点住院费，无论你们要不要这个孩子，她都得住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医生负气说完后随手拿起另一病人的片子装模作样的看起来，我知道他是下了逐客令，哪怕我还想再问什么，大概也得不到答案。

    出了医生办公室，那句以后大概不会有孩子像极了《麦田守望者里》霍尔顿说：我不喜欢正在发生的任何事情，我只想做个麦田的守望者。成千上万的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我就站在悬崖边守望，防止孩子掉下悬崖。

    病房里莉莉看到我回来，漠视的转身离开，出门前轻飘飘落下一句“若琳父母来了，我现在去接他们，你只要五分钟，想想怎么告诉他们”。

    病床上看着若琳清瘦又倔强的模样，残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若琳你知道的，我想守护的人一直不是你，可如今我该怎么启齿？若琳，你告诉我往后晦暗的日子你该怎么坚持？而我又该怎么去面对恩熙？

    病房门被推开一句“琳琳”隐忍又悲伤。我知道她的父母来了，站起身想要打声招呼，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站在外圈。从进门周军对我撇了一眼，余下时间眼里只有若琳。哪怕他们曾几年都不会完整说上一句话，但融入骨子里的血亲便是最难割舍的羁绊。

    阿姨你和叔叔不要太难过，医生说琳琳没事，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复起来。你和叔叔先回家晚上我来照顾琳琳，医生还说琳琳今晚大概是不会醒来，你和叔叔先顾着自己身体，等琳琳明天醒来我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很久之后，莉莉扶起若琳母亲替她擦掉眼泪安慰道。

    谢谢你莉莉，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琳琳有你这样朋友是她的福气。但今晚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儿等她醒来，我已经亏欠她这么多年，难道此刻为了面子还要撒手不管。

    周军，你就是混蛋，你看你把女儿祸害成什么样了？我还告诉你，以后只要是琳琳喜欢的人我就支持，就算以后他们生活困难，大不了我把自己养老金补贴给孩子，等孩子出生，你愿意照顾就照顾，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你必须给我把嘴闭牢，再让琳琳听见一句不如意话我们就离婚。择楷你觉得阿姨这样表态满意吗？

    作为若琳母亲第一次在病房见她时不过觉得的她是一个柔弱的女人，那时她只跟在周军后面很少说话。可这一次她的立场很明确言语富有深意又具有侵略性。周军有点意外，但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后又把头深深的埋在双手之中。

    作为若琳母亲她不应该扇我两巴掌吗？为何会不惜与自己丈夫翻脸也要维护我？

    我好像明白了，大概她以为我和若琳谈恋爱，碍于双方的关系一直隐瞒着。我们性格都要强如果不能缓和关系，孩子怎么办？要么打掉，要么悄无声息结婚，无论是哪种结果若琳和他们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再有往来。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只能沉默着，事情发展到现在好像除了沉默什么也做不了。

    廖凯看出我的为难出声道：择楷，你去问问医生明天早上全面检查是几点，再问问还需要什么注意事项？

    出门后廖凯很快发来信息，今晚别回来了，若琳醒不了，你该回去想想明天怎么面对她。

    帮我给莉莉说一声。

    知道了。

    我没有回到病房也没回家，独自来到露天停车场躺在车里。我不愿看到周军，估计他也不想看到我。我为自己点燃一支烟，慢慢燃起的烟雾，空气中弥漫出无助的滋味，就像最近股冷空气突然侵袭连烟雾都变得萎靡起来，来不及升空就开始飘散。一支烟很快燃烧到烟蒂，我把它涅灭在烟灰缸里，又点然一支，这次我不敢深呼吸，怕余下半包坚持不到破晓想出答案，也怕恩熙突然发过来视频模糊视线。

    降下玻璃，冬天里干涩的风，不断重叠又沉重密集夹杂着分歧呼啸而来。车内温度在流失，伴随着身体的温度也跟着丢失，渐渐的我体会到了冰凉，在冰凉中绝望，在绝望中崩溃。

    我开始埋怨命运的荒谬，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的生活又因为爱情的回归而变得绚烂时节外生枝？一次次有人受伤后我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的不配拥有爱情。这个想法的忽然萌生，让我心中一阵剧烈的震颤，继而无数个疑问便盘旋在脑海中，让我的思维无法顺畅的运行。我开始质疑，如果我的爱情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只是无休止的重复着，那么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与恩熙还能不能坚持，而这种坚持到底有没有必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渐渐有了一些光亮，可我知道朝阳不会升起，那有些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的从玻璃缝隙中钻了进来，而我到现在也没能下定决心，是终于爱情还是履行责任。

    六点钟莉莉的电话打进来。择楷，你在哪儿？我想和你谈谈。

    露天停车场，我打开应急车灯，你出来医院大厅就能看到。

    莉莉很快找到我，拉开后排车门坐进来。

    若琳醒了吗？

    还没有。

    短暂沉默后莉莉先开口：你和恩熙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

    没有！我知道莉莉想问什么，随即打断她。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有退路，恩熙有退路，唯独若琳没有退路。

    我不言语，心中想抽烟的欲望却更加迫切！

    抽吧！窗户打开。

    我为自己点燃烟机械式吸进肺里伴着冷空气呛得直咳嗽。

    很久之后莉莉又开口你和若琳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有些诧异，莉莉用的是开始，那么从心里她是认为我把若琳当炮友而非意外。想要解释张了嘴又开不了口，无论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是一个人渣的本质。

    一次酒后。我没敢说是若琳生日那晚，怕莉莉自责，毕竟我是被她叫去的。

    择楷，我不明白，既然你和若琳这样又为何突发神经去招惹恩熙。如果你爱的是恩熙又为何一直犹豫不前，打从恩熙从上海回来表现出对你的喜欢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你不会不知道？择楷，我们认识了八年，这么多年我一直认定你是一个对感情负责任的人。可现在你却用荒唐到无可救药狠狠的打了我的脸，你愿意自甘堕落是你的事儿，为何要牵扯这么多无辜的人？

    莉莉，对不起，对不起……

    懦夫，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要是个男人就该负责到底。

    负责？如果那天若琳愿意让我负责，后来我也不会招惹恩熙，如今想负责又该对谁负责？此刻我的心中有一种悲戚，我和恩熙跌跌撞撞这一路走过来，如果分开心会不会疼的死去？

    莉莉，让我放弃恩熙我做不到。

    那你是想要若琳死吗？择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若琳以后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该怎么活下去？八年前若琳为了你与家人决裂，独自一人、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她最孤苦的时候正是你和苏紫你侬我侬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过得不好？你以为我不想？是她不让我说怕你内疚。后来你和苏紫分手了，恩熙却回来了。所以她又躲到你看到的地方仍用最没有存在感的方式迷恋着你，或许所有人不能理解这种死心塌地的迷恋，可我理解，理解爱到骨子里的人其实最可怜、最卑微。恩熙是千金小姐漂亮又热情，你们又是青梅竹马，选择她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去招惹若琳，为什么让她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