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读完后，合上了日记本，空气进入了鼻腔和肺中后，她身体更像是铅石一般沉重。

    她看着病床上颓废的艾伦，心中升起了愧疚感。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艾伦？”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从摔下楼的那一刻开始，我的记忆就出现了断层，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为什么我一醒来就到了这里？诗铭夜呢，你们为什么会给我读她的日记？”艾伦看着病房内的几人，眼中尽显迷茫和不安。

    赤间星海用手刀敲了云湘和刘君凛的头后说:“哎——？不是让你俩全告诉他吗？哎……算了，我来和他说吧。”

    “你是…？”

    “怎么这么快不记得我了？昨天还夸过你记性好呢……你们都出去吧，有些事儿还是他一个人知道的比较好。”赤间星海招手示意其他的艾伦的朋友出了病房。

    兰昂倚在天桥的栏边，伊蕾尔也只是伏在另一侧的围栏看着下面的车流。

    兰昂把手移开额头，看向了伊蕾尔处于烟雾缭绕中的身影。

    “伊蕾尔……稍微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伊蕾尔掐灭手中的烟，揣进了衣兜里。“什么事儿？”

    “虽然只是我猜想的……但你应该也知道些什么吧？从刚才进病房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像是那种‘意料之中’一样的毫无任何波动。就连我们通知你的时候你也只是用那种假装的能让人一眼识破的‘假震惊’来回应我们。”

    伊蕾尔一改往日的笑颜，神情冷峻阴沉。“所以你想问些什么？”

    兰昂身上感到了一些奇怪的冷气，但他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艾伦的‘复活’，和你一定有什么关联吧？”

    对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下了天桥。

    “……喂！你上哪去？！”

    “回医院。”伊蕾尔说。

    艾伦听完了赤间星海的讲述，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到一阵反胃感，就近找了垃圾桶开始干呕了起来。

    “我…害死了诗铭夜？是这样吗？”他俯视着空荡的垃圾桶问。

    “不是。怎么说呢……这件事情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我们没有想到那个‘平京安十朝’只是一个战斗人偶。它只负责将诗铭夜的数据传输到远程的服务器终端，也就是说开始的目的是在诗铭夜完全释放那个聚合生物和你交手数次后，由‘让你亲手杀死诗铭夜激发自我的精神崩溃’变成了‘让她死在你眼前，并提取她的所有机体数据。’但这两种都是建立在刺激你的精神之上的。”

    “‘机体数据’……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在身上吗？”

    赤间星海思考了一下说:“它其实是很简单的东西。就是一个人机械义体以及个人生物芯片中所储存的‘战斗、行为、意识、精神磨损度、精神极限阈值、人性阈值、思维信标、个性化数据’等抽象化数据。”

    “他们要这些的目的或许是和她身上那个聚合生物‘卡斯’有关。一般来讲这种人造生物加上杂糅的意识体，会形成极其混乱的人格，并且有很严重的暴力嗜杀倾向。但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嘛……这些负面数据并没有体现在她身上。大概是诗铭夜身上的某个芯片数据传到了那边人手里，让他们对这种能够控制改变杂糅意识体的人起兴趣了。”

    赤间星海喝了口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艾伦说:“不过至于为什么会找你上门……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吧我说。经历了那种事情居然会完好无损的复活了，是个人就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除非是有什么牛逼屌炸天的玩意儿救了你一命。”

    “等等……是啊，我本来应该死了才对。是梦吗？不对，那些人好像说过什么‘意识体转移’和‘躯体重造’类似的话。那个长的和伊蕾尔很像的女孩儿也说过，我在地球的名字和身份已经死了…”他想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赤间星海:

    “伊蕾尔她好像带我安装过什么特殊义体。因为她说是父亲所留下给我的，我也就没太怀疑，但自从安装完义体后发生的那些接二连三的不正常的事情……是不是和那东西有关？”

    赤间星海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双手扣在一起放在腿上，像是审问般问:

    “是什么样的义体？”

    “我没见过长什么样…真的。伊蕾尔从来没有给我看过它的形态如何，也没有告诉过我这东西安装在哪个部位。做完安装手术后直接让我走了，连伤口都找不到。”

    “那…你进行手术的时候时正面仰着的还是趴着进行的？”

    “趴在手术台上。”

    赤间星海把额头靠在并拢的五指上，思索了一会儿。“是吗……”

    “…那我可对不住了。”她强硬地扯掉输液管，将艾伦翻过身死死地摁在床上。

    “喂—！你搞什么？！”

    她没有回应，把病号服向上强行掀去。映入眼帘的是生长在脊部的脊椎状黑色物质。

    “操……还真是那东西啊，我说呐……伊蕾尔对你可好过头了有些。”她从对方身上下去，用一种充满嫌弃和语无伦次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人。

    “哎……再有什么事儿你去问伊蕾尔吧，我先走了，不用送。”

    门打开后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还有一声叫骂。

    “卧槽—！”伊蕾尔大叫一声后左手一直捂着鼻子低着头站在门外。

    赤间星海有些疑惑，便问:“干嘛呢？嗯？伸手干嘛？”

    “纸啊！我鼻血窜了一手！！”

    “你把事儿全告诉………咻——告诉他了？”伊蕾尔扔掉带血的纸团问赤间星海。“是的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问了，我告诉你。”伊蕾尔拿着湿巾擦了擦手说。

    “你身上的义体来自于星舰地球亚洲舰队的‘伊甸园’这个企业。这东西结合了生物科技的‘纳米机器人生物修复-细胞重组’模块，还有一枚储存意识到意识芯片，能把人体意识转化成数据存储到里面。不过我感觉你在天上的那些日子应该都多少听那些二逼医生说了。”

    伊蕾尔讲完后，门外就窜进一道让艾伦觉得熟悉却不知属于谁人的声音。“还有一个很不幸的事实。包括你以及和你有关的人全部被列入了华淞财团的暗杀名单里，你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三十年前的大清洗活动中逃亡者马利·维利纳多之子，现在想过安稳日子已经不可能了。”

    “谁？”伊蕾尔看着门口的身影问。

    “星舰联合体‘空集战斗组组员’，卡洛蒂·雅尔内斯。”

    十小时前2039年3月30日10:00

    星舰地球亚洲舰队

    卡洛蒂看着一份纸质文件，转头问坐在一旁的平京安十朝:“要把小伙子也编进‘空集’？”

    “嗯。这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是领导层的决定，也算是一场豪赌。”

    “话说，卡洛蒂。你也该到时候出面了吧？毕竟让你加入空集战斗小组可不是让你吃白饭的。你父亲能从病危的状态活到现在靠的可都是企业的钱，你应该也明白自己该为我们做点什么了吧？”

    “是…感谢您能伸出援手帮助我们…我还有一个疑问，您能回答我吗？”

    “是什么？”

    “关于千代财团在这场战争中的立场，以及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所处的位置，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战场上。”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向其他方向看去。

    “你并不需要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诶？”

    “在你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如果能更多的细致一点，你就会发现答案无处不在。我就是这样一直前进着，才发现了姐姐的真实意图。”

    “我明白了…只需要保持不断前进就对了是吗？”

    平京安十朝转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说:“没错。”

    伊蕾尔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有些惊诧。“是你？那个联合体警视厅的警察？为什么你会到这？”

    卡洛蒂走进室内后，无视了其他人开始讲话:“艾伦·维利纳多。从即日起你便正式脱离千代财团管辖，正式由星舰地球亚洲舰队‘空晓国际’公司及‘伊甸园’公司所接管。同时编入空晓国际太空兵团特别组四课‘空集’战斗组，隶属于空晓国际特别组组长平京安十朝管理。”

    艾伦看着她显得不知所措，他的印象里也没有这个人。“……什么？你说什么呢？不…你谁啊？”

    卡洛蒂看着错愕的艾伦，依旧自说自话。“那天太混乱植入的芯片把你的记忆搞丢了吗？这样也好，倒是互相厮杀的时候不用留情了。”

    “伊蕾尔前辈，初次见面。没有带点什么珍贵的东西来，我只带了这个，还请过目。”卡洛蒂从手臂义肢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冷藏箱。

    “什么芯片？”伊蕾尔弓着腰把右手背后，握紧了手枪。

    “生物科技的芯片。”

    “你来这除了告诉我们这些事还有什么？”

    “华淞财团在南方的新世纪城市郊附近运输的一批开战用的货物要在那里转运。因为极高的保密性，都是昼夜不停地从墨西哥开车运到纽约的，司机和护卫也经常因为抱怨被打，估计都想造反了。”

    “千代也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已经放出诱饵车队在向北的出城路口等着。这次准备下发的任务人名单里就有艾伦还有和他同期的几个好友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千代并不打算和其他三个企业合作？并且要截获华淞秘密运输的那批军用装备，目的呢？”伊蕾尔问。

    “将那批军用货物公之于众，将战争的占理方天平慢慢转移到世界。”

    “华淞要发动战争本身已经是无理的行为了吧？你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卡洛蒂打开掌心的投影仪，在手掌之上呈现出一副全息显示屏。“你们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儿。苏联和欧洲联合国的边境冲突已经越来越大了，不少加盟国选择退出联盟将枪口对准曾经的自己。”

    “这又和华淞准备同世界为敌有什么关系？”

    “苏联的诺克泰尔公司已经暗中掌控了政府，就在前不久的一次战争中，政府军败给了企业军。之后苏联政府假称给予了公司极大的独立政治权利，实际上在那之后公司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国家内部上下。诺克泰尔一直与华淞有着秘密联系，他们在2036年的阿留申群岛秘密会议中就已经确认了这个计划的行进方式，而之后发生的内部冲突虽然是以企业获胜为结果，但这是国家的内部冲突，国际上管不到，所以也没有过多报道。”

    “所以说冲突的挑起方其实是被公司掌控的苏联方面？”伊蕾尔握紧了身后的手枪，紧紧地盯着卡洛蒂。

    “聪明。正因为其他国家不知道苏联已经被公司控制，所以欧洲方面才纷纷出兵到边境对抗。等到诺克泰尔借助国家名义去发动战争后，华淞的第一个宣战对象就是苏联，下一个目标就是军用科技……”

    “也就是现在的美利坚政府…”伊蕾尔抢先说出了卡洛蒂的话。

    “华淞拥有的核武器数量和军队规模应该不可能支撑的起他在国际上强大的威慑力才对，能让它保持这么久企业霸主地位的，一直是一家独大的建材业、银行业和安保业。虽然说一个经济为主的公司能在前三次企业战争全部胜出确实很令人惊讶，但无一例外都少不了美利坚政府的支持，如今却做出这种把枪口顶在自己脑袋上的行为的底气到底是来自于什么？苏联方面？不可能，正因为拥有大规模军队和核武器，随便投放核武器和大量军力到战争更容易让自己陷入窘境。”

    “这种问题你自己去战争里找答案不就好了嘛。”赤间星海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走到了身前。

    “呐我说这位小妹妹。我是华淞公安部的部长，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我可都听到了。怎么能这么大意呢？如果我将这些事全部上报给公司，你觉得这场战争会不会就此改变‘你们’计划的路线呢？”

    卡洛蒂仔细看了一会儿赤间星海，眼中确认了一番后开口:“你觉得我信吗？你应该是千濑明手底下工作的那女孩儿吧？如果你觉得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敢把这些事儿全抖露出来那还真是有点瞧不起人了。”

    “哈…是我小看你了吗？不过你又哪来的把握认为艾伦会听从他的仇人平京安十朝的话去乖乖执行任务的？”

    “我从没说过要他服从于平京安十朝。只是告诉他上级变成了后者而已。”

    “别他妈扯淡了！”艾伦的一声怒喊吸引了房间内三人的注意。“我全都记起来了，刚才在搜索记忆的时候。亏我还把你当成一个好人，给我植入病毒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有点烦人，一下子要回答三个人的问题。”

    她抱怨着回答了艾伦:“对，是我，怎么了？有句话挺能形容你现在的脑子的，叫——三只刺绣一朵花，真慢的。”

    “别他妈给我搁这贫嘴！回答我的话！为什么我的朋友他们会全部在那个任务名单上！！”

    “虽然说我是带着一定的情报来的，但我又不是千代的蛔虫我哪个晓得？”

    “那为什么我会被平京安十朝那贱逼拉去当奴才———”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了他脸上，卡洛蒂从之前的位置瞬移到了病床旁。

    伊蕾尔对卡洛蒂的表现感到惊讶和不解，盯着艾伦掉落在地上的两颗牙齿说:“因为这种小事不惜消耗精神力使用斯安威斯坦……而且是最高级型号的。”

    卡洛蒂的嘴角淌下了几滴血落在了地上，她转过头看着伊蕾尔。

    “才不是什么小事，你们懂个鸡毛…”

    伊蕾尔看着她，感到一些不可思议的疯狂。“明明承受不住那么大的消耗还要用斯安威斯坦，只是为了扇个巴掌…”

    “你会被平京安十朝编入空集，你自己最清楚，想要答案就自己去找。”她和艾伦说。

    她走到伊蕾尔和赤间星海两人面前，瞥了艾伦后说:“我的话已经讲完了。这个生物芯片是给你们的礼物，收—好—”她重重的把冷藏箱拍在伊蕾尔的左手上，转身想要离开这。

    在她经过伊蕾尔身侧时，她感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抵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你不能走。”

    “告诉我，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赤间星海的刀刃也悬在了她的脖颈旁。

    “你们两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星舰在这次战争扮演什么角色总该让我知道吧？我毕竟还能在上层说几句话的。”

    卡洛蒂看着她邪笑着。“我本来期待着您能问我看上去不那么弱智的问题的……”

    “那要不要让我来打破一下你那对于强权如幻梦一般的崇拜？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伊蕾尔靠近了卡洛蒂，高出对方半个头的她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指出来，你的同伙在哪？”

    “呵……您的意思是要叛离星舰了吗？”卡洛蒂昂首与她狠戾的眼神对视着。突然，伊蕾尔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她笑着说: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空集来了多少人在地面，这样也好让我知道星舰对于这场战争所站的立场嘛，毕竟我们都是‘同伴’，肯定要充分相信的啊。”

    卡洛蒂紧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解。

    “呃…？你在讲什么……”

    “不晓得就少问些。卡洛蒂，走，别瞎鸡儿胡闹了。”一位身着皮夹克和戴着防毒面罩的少年突然插入了话题，他想要更前一步时被赤间星海左臂的螳螂刀挡在了门外。

    “你这身打扮挺像个中二病的，小孩？不像啊。”

    “给老子有些素质啊，随便把刀尖尖对准人好不礼貌的啊，小姐姐，啷个教给过你随便和陌生人亮刀的？老子现在就去修理他个瓜怂。”他黑入了赤间星海的手臂义体，强行收回了螳螂刀。

    “黑客吗……？”

    少年拽过卡洛蒂到自己的身旁，手中拿着伊蕾尔已经被拆掉的手枪。

    “呵操，什么时候拿到的？”伊蕾尔走到艾伦床前，尽量不让那个少年去注意他。

    “自我介绍一下子咯。虽然感觉你们这些也不会记得住我，但不装个牛逼我是真的浑身皮屑屑都痒痒。”

    “我嘞名儿叫林澜。虽然不晓得你们啷个自动翻译器有莫要得方言翻译功能，但让我讲普通话也挺难搞的说撒。我也不管你们个听不听得懂，反正有些东西我是要必须讲的。”

    “那个藏在女娃后面的小子你听住了。不要试图反抗星舰，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朋友都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下。从现在开始你正式归我们空集管制了，不管你麻卖批嘞是否愿意，只要你还在乎的朋友没有离开太阳系，我们就有一万种以上的方法整死他们些。”

    “艾伦·维利纳多……”林澜看着手中名片上的人名，抬头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呵…和抛弃我的那瓜怂批怎么还是一个姓氏嘞？”